厉鸿熙收笔时时辰还未到, 他等两张宣纸的笔墨干了才对李祥说,“李公公,告诉皇兄, 好了。”

  李祥笑眯眯接过, 说:“奴才这就去告诉皇上。”

  厉鸿熙轻哼着歌, 他将两张宣纸平铺好, 遣退了砚墨的奴才,走到小啾面前, 学白止的样子给它拿了颗葡萄。

  “小啾~”

  但任凭厉鸿熙如何逗, 这笨鸟都侧着身,一副完完全全不肯理他的样子。

  厉鸿熙皱皱眉,轻叹一口。

  厉沧澜和白止同步进来,瞧见这副场面, 他心情好, 难得说了句,“这笨鸟记仇,你也别惦记它了。”

  厉鸿熙反驳他:“那还不是皇兄藏着不把它给熙儿嘛,不然我和小啾可不是如今这样。”

  厉帝接过厉鸿熙的答卷, 说:“给你难道还让它经历一遍拔毛之痛?”

  他说完开始审视厉鸿熙的答卷,边看, 眉皱得更紧了些, 一脸“你写得什么玩意”的表情。

  厉鸿熙本来还胸有成竹, 见皇兄如此神情, 声音也不自觉虚了几分,回他:“那…那也不会啦, 熙儿怎么会拔它毛呢?”

  白止摇了摇头,瞧着面前这对兄弟, 小声对身侧的绫罗说:“午膳备得如何了?”

  “娘娘,快了。”

  直到厉沧澜看了第二份答卷,脸色才舒缓了许多,说:“策论倒尚可,虽然浮于表面,但观点不错,至于其它…”

  他严肃道:“回去把《修身论》第八序誊抄一百遍,你都胡诌的些什么?身为皇子,这些都无法熟记,如何以身作则?”

  背书一项不是他强项。

  厉鸿熙挠挠头,“熙儿知晓了。”

  俩人一个训话一个耷拉着头听,白止觉得这画面甚是滑稽,不免忍俊不禁。

  他拂手让绫罗下去催催午膳,轻声对厉沧澜说:“好了,别训了,罚了就行了。”

  白止的话很管用,厉沧澜停了下来。

  厉鸿熙便顺着杆子往上走,撇撇嘴,道:“皇兄,嫂嫂都这样说了,就别训了,熙儿明日就将誊抄的那一百遍给皇兄,绝不敷衍!”

  “皇后替你说话,便罢了。”

  厉鸿熙赶紧点点头,讨好似的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厉沧澜,故意诧异道:“哎呀,熙儿怎么瞧着皇兄今日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呢?”

  他老早就想这样问了,只是之前没机会,如今正好转移下皇兄的注意力,拍了拍手,佯装恍然大悟说:“皇兄今日可是有打扮过?”

  厉鸿熙狡黠般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游走一番,白止被看得不自在,微微偏头清咳了一声。

  厉沧澜瞥他一眼。

  很好,这小子居然胆大包天八卦起他了。

  他看着白止,眯了眯眼,笑着说:“皇后,朕想来一百遍还是太少了,你觉得呢?”

  两人对视一眼,观点达成一致。

  白止笑得十分温和且纯良,回:“皇上,臣妾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
  厉鸿熙:“…”

  说好的是嫂嫂最爱的弟弟呢?

  说好会永远护他的皇兄呢?

  都没爱了是吧?

  “别!”厉鸿熙暗叫糟糕,往后一点点移动,等半只脚跨出门,才笑着说:“熙儿去看看午膳好了没,饿死啦饿死啦。”

  还未等厉沧澜的下一步话,他脚下生风似的,早跑没影了。

  白止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  厉沧澜绷不住冷硬的神色,也笑了起来。

  笑过后,白止对他说:“熙儿还小呢,你会不会对他太严了。”

  其实厉沧澜也大不了厉鸿熙几岁,但白止每次在场时,瞧见他对厉鸿熙的态度都是以严厉为主,他接着说:“他这年岁活得自在些挺好。”

  白止从未经历过皇室争夺,自然不会知晓厉沧澜对厉鸿熙都算比较松了,毕竟他小时候可连和人插科打诨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“他总会长大,将来总要挑起我交给他的重任。”厉沧澜对此没再深说下去。

  白止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,但也没明着表示疑惑,只是点点头。

  厉鸿熙从小厨房转悠了一圈,又回到内殿。

  他小心翼翼探出了个头,眨巴眨巴着眼睛,唯恐两人还要继续谈论他,说:“内个…皇兄,嫂嫂,可以用膳了。”

  ·

  午膳过后,白止本以为厉沧澜如往常般要回长生殿处理国事,但等了半天,厉沧澜也没动。

  他疑惑看着对方。

  厉沧澜也同样疑惑:“怎么?”

  “皇上平时不是要回长生殿?”

  他眼下心情大好,才无心回去处理那堆破事,朝厉鸿熙说:“熙儿可要回宫?”

  然而厉鸿熙会错了意,以为厉沧澜忙于国事,暗示他留下陪白止,便回:“不回,熙儿还想多呆呆呢,再说,有熙儿陪着嫂嫂呢,皇兄放心回长生殿吧。”

  “哦?”厉沧澜挑挑眉,故意说:“朕明日便要那一百遍的誊抄,熙儿还不回去,朕明日能收到么?”

  感天动地啊!皇兄居然担忧他誊抄不完!

  皇兄果然还是爱他的!

  厉鸿熙喜极而泣,急忙摆了摆手,胸有成竹道:“哎呀,皇兄就别太担心啦!熙儿自有定数,明日一定准时上交。”

  他伸手在厉沧澜的面前比了个‘一’,道:“一百遍,不多不少,明日皇兄只管查收便是。”

  厉沧澜眼角抽了抽。

  白止无奈扶额,拍了拍某个傻孩子的肩膀,道:“熙儿还是回去吧,我不用你陪,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为重。”

  厉鸿熙拉过他的手,忍不住撒娇,“嫂嫂…熙儿来得及。”

  他才不要回去抄那劳什子枯燥的玩意,再说皇兄还要他陪嫂嫂呢,他怎么能回宫?

  白止微笑着说:“不,你来不及…”

  厉鸿熙摇头:“才没有哪回事,熙儿来得及。”

  厉沧澜忍无可忍,走近把白止的手从厉鸿熙的手中拉出来,沉着声说:“皇后所言极是,你来不及,这有朕。”

 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。

  厉鸿熙仿佛站在风中凌乱了一秒,然后智商开始回升,恍然大悟。

  哦…

  原来皇兄不是哪个意思啊…

  原来他是想和嫂嫂独处啊…

  他这才从厉沧澜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“赶紧滚回宫去”的意味,迈开腿,急急忙往外走,“哈哈哈,皇兄说得对,那熙儿就先回去了。”

  白止朝他背影喊:“熙儿下次来,嫂嫂陪你玩。”

  厉鸿熙早已从厉沧澜手中“身经百战”,自然能感受到身后来自皇兄独特的威压视线,他后背一凉,脚步加快了许多,回:“嫂嫂,熙儿下次再来。”

  等人没影了,白止笑着收回视线,就对上厉沧澜冷冷的眼神,他问:“你很喜欢熙儿?”

  “嗯啊,讨人喜欢,又没有皇子的架子,相处挺舒服的。”

  厉沧澜知晓他话里的意思,但总觉得这话听着一阵刺耳,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那我呢?”

  “皇上作为一君之主,励精图治,勤勉于政,为天下人所敬仰,我亦自然不例外。”他抬起手,笑着说:“皇上,您该放手了。”

  “娘娘,该喝药了。”

  好在绫罗正端着药进来,化解了这气氛。

  厉沧澜暗叹一口,松了手,端过绫罗手上的药,说:“给朕,你退下吧。”

  绫罗又将身后奴婢手中的蜜饯端到他面前:“皇上,这是娘娘用药后所食的蜜饯。”

  “放这吧。”

  四下无人,厉沧澜轻轻吹去上面那层热气,问他:“许太医的药可有成效?”

  白止几次想伸手端药都被厉沧澜一个眼神制止了,他只好乖乖坐着。

  “这些日子一直在喝,身子到的确比从前好许多了。”

  “那便好。”

  厉沧澜舀着药,递到他嘴边,“对了,你以后想吃什么便吃,我晚些时候让内务府送些补药来,你这身子必须好好养养。”

  白止饮下一口,实在是讨厌这种苦味,撇撇嘴:“我知晓啦,皇上,把药给我吧,这药苦,还是一口闷管用。”

  厉沧澜狐疑问:“真有这么苦?”

  白止诚实点点头,忍不住卖惨:“真的苦啊!”

  厉沧澜挑挑眉,然后尝了口,劝他:“所谓良药苦口,你忍忍吧。”

  白止看着他手上的调羹,忍不住提醒:“皇上,这我用过了。”

  厉沧澜微微勾唇,“哦,我忘了。”

  白止笑着回:“是…是么?”

  厉沧澜将药端给他,看着他喝,半晌,又道:“况且亲都亲了,还怕什么?”

  正在喝药的白止被他如其来的直白给吓到了,猝不及防,浓烈的药味涌入鼻腔,刺激得他一阵咳嗽。

  “咳咳!”

  他将剩下的药喝完,含着怒气瞪对方。

  “我这话并不假,亲都亲了,睡都睡了,有何好避讳的,你莫不是忘了你如今仍是皇后这个身份?”厉沧澜从盘子里拿出蜜饯,对他说:“张口。”

  白止刚一张口,就被对方喂了颗蜜饯进来。

  瞬间弥漫开来的甜味开始冲击口腔中的苦味,他用舌尖顶了顶蜜饯。

  “既如此,我不介意让你再想起那时的感觉。”

  厉沧澜的话已落,在白止还没对他这话反应过来时,抬着他的下巴,俯身吻了下去。

  突如其来的侵袭让白止睁大了眼,茫然看着近在迟迟的人。

  厉沧澜伸手覆在他的眼上,遮去了他的视线,顺便狠狠加深了这个吻。

  直到口腔中最后一丝苦味完全消失,蜜饯在交缠中渐渐融化,厉沧澜才慢慢放开他。

  白止再次被吻得七荤八素,感觉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,晃悠悠的。

  等等,不对啊!

  他开始回过神来,怎么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?

  不过,这人仗着帝王身份,说吻就吻,真霸道。

  白止抬眼看着厉沧澜,狠狠想着:不就是之前回他“喜欢”的哪个问题稍微圆滑了点嘛。

  厉沧澜伸手揉了揉白止的头发,像是在安抚,道:“方才是我不对,不应该在你喝药时说那些。”

  哦,原来他指得是自己咳嗽那事啊。

  头上的力度适中,还怪舒服的。

  白止好似一只炸了毛的猫,被厉沧澜rua舒服了,胸中那丁点的怒气一点点一点点被消去,他说:“哦,没事啦。”

  遮遮掩掩的又把这个吻给略了过去。

  厉沧澜瞧着他有些发红的耳尖,就像一个猎人总算找到了点猎物的弱处,勾了勾唇。

  原来是喜欢被逗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