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宝小说>玄幻奇幻>一念一千年>第51章 七点绛唇 鸠鸣在葭

  第二天梁落尘早起,看着外头被雨打了一夜的白玉兰,像做了一场百年的梦,忽然想不起来今生今世。

  空气却清新。

  整理行装时,随侍道:“王爷可要顺道去凉珂看看?那儿上古出过一只号令鬼族的凶煞,至今也民风彪悍,可有名儿。”

  “不了,催的急呢,先回汨都。”

  梁落尘朝凉珂的方向望了一眼,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总觉得那地方乌云罩顶。

  他走的好像无牵无挂,心中却又千丝万缕地和一个人相连。在汨都,午夜梦回之际,总有惊魂之感。

  时想容彼时开始谋划自救,寻到地神之前,不再以真面目示人。

  大费周章地布谋了这么久,却还是功亏一篑。

  想来命运就是如此无常,而我们别无他路,唯有向前。

  撤退,毫无可言。

  月色像水袖般收拢回掌心,出凉珂城以外一百里的小客栈静静地等待旅人,迎来送往,日升又落。

  老板娘暂且将时想容收留,在杂物间给她收拾了一角——她自己不住客房。时想容白天也带面纱出来面无表情地帮忙招呼客人,晚上就坐在风灯下边,面灯思过,身上的碎瓷是落得越来越多了。

  朔日这一天,月如勾。

  梁陈一行人终于带着老板娘的屠夫丈夫打道回府了。

  这么仓促地决定从凉珂回汨都是因为皇帝陛下的书信来催了——

  听说奉亲王大人居然中毒,梁晏颇是忧心忡忡,又收到密报说凉珂这边有人谋反,梁陈这边才把查探的几只喽啰收了,那边皇帝马上来信让他们火速回京。消息比心动还快。

  两位钦差只好先听命回汨都交差,也没空审那死太监和顾平渊,星夜兼程地离开了凉珂。

  大不过一日,就已经走到了他们来时经过的客栈。

  他们暂且歇脚,梁陈跟老板娘商量安置她丈夫的事,于是盘桓了一天,正说着,一只手就从他身边鬼鬼祟祟地摸过来,梁远情面不改色地把那咸猪手一拍——“啪!”

  徐晓晓跳起来:“干嘛呀!让我看看!”

  梁陈:“要收钱的,一眼八千。黄金。”

  “别嘛,我昨天都看见你给他喂水了,拿个小勺子沾了一点点,人家根本不爱搭理你,就舔了十五下!”

  梁陈努力地按耐住了想暴揍这小姑娘的手筋,怒斥:“你还说要不是你闯进来肯定能把那一罐子甜汤喝完!”

  徐晓晓撒泼:“我就想看看,为什么不让我看!让我看看嘛。”

  说着她就两手成爪往奉亲王大人的胸口抓,其熟练度可能是悄么声当了资深流氓的关门弟子,梁陈身手敏捷地躲开,感叹了一番浇漓世态的炎凉……

  现在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出门都这么危险重重了!

  昭阳郡主还在后头唉声叹气,被很有眼色的苏大学士给按住了。

  苏视道:“得了吧晓晓,你看他护那个‘十不像’跟心头肉似的,你干嘛非得看。虽然是挺玲珑袖珍的,你想想那是什么东西变的!——指不定一口毒牙呢,一张嘴咬掉你半层皮。趋利避害,趋利避害。”

  徐晓晓没听进去,低头捡起还在地上爬的大雪,哼了一声:“那么可爱,才不会咬我呢。我找阿芙玩儿去了。”

  这俩小姑娘一见如故,一直都凑在一起聊天,阿芙受的心伤差不多都在心大如斗的徐晓晓身上补回来了。

  苏大学士摇头晃脑,溜溜哒哒回屋时,隔壁砰的一声,有人匆匆忙忙冲了出去,追魂似的。

  夜深了,风灯在冷月里摇,温好的酒送过来,苏视在栏杆旁的小桌上放了两只碟子,就着花生和一卷书,一边看,一边整理脑子里的思绪。

  他隔壁几尺,疏风斜柳,梧桐清酒,便是梁远情。

  最近不知道是什么节,还是老板娘在贺什么,客栈的屋檐下挂了许多红灯笼,纱帐也是簇新,如雾。深漆栏杆下有一层兰草,夜色里发着幽香,和屋里熏炉的暖香一混,倒有点教人不饮自醉。

  如雾的纱帐外,垂着吊兰,吊兰之下,放着一张美人榻。

  美人榻上睡美人。

  梁陈从进门起,脚步就莫名放的很轻,好像稍微一重就能踩碎春心似的。

  他走了几步,绕过了拦山色的素屏风,就看见了美人榻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人。

  梁远情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的酒桌上,酒盏之间磕碰的轻微声音像细雨一样缠在了明韫冰的眉间。

  他坐了下去,目光一直没从那张脸上撕开。

  从万鬼之渊上来以后,明韫冰被“打回原形”,窝在梁远情怀里休养,足有三天。这期间他连话都只能每次说一个字,交流也如和光同尘,两人至今没有好好说过话。

  梁远情止不住地想起他脑子里越发像关不住闸似的记忆,——犹如在凉珂想起的那一幕,都太陌生,又太亲密,叫他进退不得。

  他一方面战栗,一方面还有点儿别扭:说到底,那些记忆也是突然涌现的。就像每次听到他二哥说起他小时候跟大白鹅抢吃的,梁陈都深深地认为自己没那么二百五。

  但如果确实是他,那记忆——

  是被封印了?还是被强行洗掉了?他与生俱来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儿?孰真?孰假?明韫冰把彡骗进鬼渊,大费周章地攫取时想容现成的邪阵,不惜冒失智的风险,就为了把那白骨精的真身拉出来杀掉?还是为了别的?——为了什么?

  万种思绪终于复归平静,雨丝般合在明韫冰静谧的五官上。

  ——是从昨晚开始,明韫冰才恢复了人形。

  前一夜里梁陈睡不安稳,还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,一觉醒来,就看见明韫冰的脸近在咫尺,鬓发微乱,……一丝不挂。

  梁陈差点当场摔下床,脑子里一片空白,好半天才按住了自己污秽如洪水般一泻千里的心。

  “……………”

  明韫冰的脸有点像三十三神宫,都是造化的奇迹。不管从哪个角度用什么眼光看,都是完美到不近人情的。甚至美到有杀伤力,叫人冷不防就是心肝一颤。

  不过还是很虚弱,薄唇是荷尖那种淡粉。

  脸色还是那么白,明明把凝梅和玉琮都给他了,养不好吗。

  闭着眼也在皱眉,不知道梦到什么,肯定没好事……眼珠子里的和光同尘都好像要飘散了……

  嗯,眼珠子……

  等等,什么时候睁的眼!

  梁陈一个激灵,从头到脚都坐正了,好像小时候读书溜号到一半被大学士突然闯进来了似的。

  明韫冰目光落到他手边的酒盏上,眼角要笑不笑地弯了弯。

  梁远情颇警惕地看着他——主要他自己也发现了,他对这人有点没抵抗力,很容易直接变成二百五,所以要审问的话,需要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铁石之心。难度很高。

  于是他慢悠悠地倒了一个杯底的酒,抿了一口,问了一个含有酒香的问题:“你没什么要说的吗?”

  明韫冰朝他这边轻轻一歪头:“滋味如何?”

  梁陈把酒杯放下,打了个响指,一滴酒就从他杯子里射箭一般弹出去,划了个漂亮的弧,弧线正收在明韫冰嘴唇上,他很配合地一张嘴,把这滴酒含了进去。

  “梅子。”他微微蹙眉,得出结论,像是有些不适应人间滋味,但又有点沉溺。抬眼时,眼波里好像有冰缓慢化开,指节贴在了太阳穴边,漆黑的袖袍下露出雪白优美的腕部线条。

  那种似乎是在忍痛的神情就像一把迎面而来的细沙子,把心弦打得麻麻酥酥的。

  梁陈移开目光,倒了一点酒,动作有点仓促地喝尽了。

  他的视线回到明韫冰有些水润的下唇,声音有些含糊:“我很好奇啊,你给梁潮的是什么东西?”

  ——在梁落尘讲完了他跟时想容的过去后,当晚,明韫冰十分“好心”地给了他一块如意状的冰瓷,上面画着漆黑的恶鬼印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梁陈当话筒,传达他的意思:“此物可以指引你找到心上人。”

  梁落尘就失魂落魄地看着梁陈,那意思是:“皇叔,我能相信这鬼话吗?”

  梁陈自己一碰到明韫冰判断力就是一包草,哪能跟他指点。还没出声,明韫冰直接指挥他说:“试试看。”

  梁落尘拿着鬼如意就寻雾而去了,那东西冒黑烟,据说烟的尽头就是要找的人。

  梁陈被这糟心的大侄子整的心累无比,还没来得及劝一句,梁落尘就夺门而出。不过基于一种诡异的心理……反正他也不想曾经跟明韫冰“夜谈过”的梁落尘老在跟前戳着,梁陈没阻止。

  现在梁落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,要是出事了,皇帝问起来,梁陈能以死谢罪。

  你要是个人吧,梁晏也不是那么死板的皇帝,没那么多门户之见,梁落尘又不是储君,说不定还乐得抬个平民女子进门,但为一块石头要死要活,那还得了!

  梁陈回过神来,总觉得那鬼如意不是好东西——废话,给出去的人就不是个好东西。

  明韫冰慢条斯理:“你不是知道么。寻人之物。”

  “我信你。”梁陈心说。

  正巧这时楼下一声“呛啷”,梁陈偏头一看,居然看见了梁落尘。

  按照梁落尘的说法,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,任何“阿时姑娘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,唯有定情信物与家传之剑的不翼而飞能支撑他的痴想,难为他竟然为了一个梦做到这种地步。

  为什么有人会一辈子沉浸在一场梦中呢?

  难道你也想某一天就遇到那个梦中之人吗?

  只见那鬼如意化作八十一枚钉子,正把一块石头钉在楹联斑驳的柱子上,那雕塑是个美人,脸部都落空了一半,一双眼睛还如旧梦,莹莹如波。

  她手上,腿上,爬着两只狰狞的鬼印,最后一只正从梁落尘后颈上烙上时想容的眉心。

  梁落尘有些惊讶地看着空了的手,又看着时想容,却只是两相无言。

  梁陈却明白过来,无言以对地看了一眼明韫冰。

  明韫冰半坐起身,颇有兴致地压下眼睫,欣赏他自己的杰作,月光落在他的鼻尖上,温柔又冰冷:“你不知道啊,在万骨之墟下,这赝品有多猖狂。又拿你的魂魄,又用你的凛铁,恨不得把我烤成灰。”

  梁陈目光从他不是很服帖的衣领处滑过,明韫冰的颈部线条因为那个侧脸的动作绷得很清晰,梁陈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那天这人没穿衣服的样子——确实有很多未愈的伤疤。

  他说:“就算是这样,你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吗?你非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么?”

  明韫冰理所当然地颔首:“是啊。”

  太缺德了。

  时想容的瓷身以难以形容的速度开始碾碎,她定定地看着梁落尘,眼中掀出一片微光,却被梁落尘掣剑挡了回去。

  他一把抓住时想容的肩膀:“你又想让我忘记?你凭什么?”

  时想容全身剧烈地颤着,哑声说:“殿下,你贵为金枝玉叶,眼里揉的下一枚沙子么?想必你都知道了,我并不是你以为的人,你既然看清了我的面目,就忘了这些不堪的事,自去天高海阔吧。”

  梁落尘就像被当胸捅了一刀:“你什么真面目?什么叫不堪?你一句话都不说,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按住,让我忘掉一切,似懂非懂地追忆,你把我当傻子哄吗?”

  时想容双瞳剧震,竭力摇头,眸中痛色如雨,却掉不下一滴泪。

  她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,原先梁陈并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,所以就算明韫冰缺德,他也不打算阻止,然而看到这一幕,他心里却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,不由自主地看向明韫冰。

  明韫冰完全没有别的反应,就像一个奸计得逞后验收成果的反派,十分恶毒。

  他察觉到梁陈的视线,还解释了一句:“不必这样看我,拿她发号令,叫她用开天收念力的不是我,她在万骨之墟枯守了一百年,心神本就损耗得一击即溃,就如朴兰亭,早晚都得死。本尊顶多算个煽风点火,罪不至死。”

  “这种东西,赋灵也就罢了,你为什么要让它们跌入红尘呢?”明韫冰转过来,几乎是温柔地苛责说,“最明白人鬼殊途的就是你啊。梁远情。”

  哗啦一声,桌上茶盏倾倒,梁陈起身走近去,居高临下地看着明韫冰。

  “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他?”

  明韫冰双眼里渐渐浮现出了两瓣细花,梁陈眉心一热。

  “我没有……”时想容咳了一下,每一个字都像一滴沥出来的心血,“梁落尘,我怎么会把你看轻。我是……”楔在全身的钉子一枚枚掉下去,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:“我……我永远在旁观,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,我做不到最好,我什么也没有给你,我不敢……不敢相信……在这个世界上,竟然有人会……喜欢我。”

  “我又不好,你……那么好,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?”她那句话被落下来的温热嘴唇送了回去,梁落尘把他温热的苦楚渡了过来。

  “什么才是好啊……”他声音苦的像是能拧下一把眼泪来。

  咔嚓,咔嚓——眼看那冰瓷就要碎到肩膀了——

  静寂里,梁陈的手从眉间放下来,暂且收回了疑惑,像有些不忍直视:“你就让他们好好道个别吧。”

  明韫冰眉梢都没动一下:“我可没那么多无故的善心去发。”

  他长睫打在脸颊上有一片阴影,纤细得像心弦。

  梁陈意识到什么,站近了,影子把明韫冰困在榻上。

  他轻声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

  林风如诉,兰草的幽香一同卷上,拂面而过,无端令人心弦收紧。

  素月将明韫冰的侧影剪在兰草之间,那冷淡的眼底有细微的暗潮,一眼就能沉溺其中。

  梁陈看见他那只修长优美的手抬了起来,像逶迤而下的兰草,有些旖旎地落在唇畔。

  那食指在唇中轻轻一点,漆黑的眼瞳里鬼影幢幢,令人又心惊又战栗的闪烁笑意。

  什么意思?

  还用再问吗?

  梁陈不由自主地倾身过去,捉住他的腕,挪开一点,梦魇似的在那嘴唇上轻轻一碰,就像吻在了一片飘零的柳絮上。

  这是非常轻的一下,梁陈几乎没感觉到什么,身体就已经逃似的离开了,好像明白那是毒药一般的东西。不能饮鸩。然而嘴唇就像风雷刮过神州九,把上万年的稳重地脉都掀了个大半,地藏里不知深埋了多久的珍心都在大风里战栗。

  再多想法,再多忌惮,在这一吻里也只好土崩瓦解,变得隔世般轻盈。

  他又茫然而清晰地想。还是这样柔软。

  梁陈微微起身,就看见明韫冰寒潭般寂冷的眼眸,里头起了波澜,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自己的样子。

  不是别人,不会是别人。

  他突然后悔只碰了这么一下,犹豫不决间,明韫冰的眼睫轻轻一颤,他嘴唇便一阵刺痛——原来是一缕雾从明韫冰舌尖溢出来,化为细刃,刀了梁陈一道血口子。

  那血滴从梁陈下唇中间流下,被明韫冰舌尖接住。

  那舌尖就像熟透的芍药,熬出来的一碗心血,烧的人四肢发麻。猩红一掠而过,却跟烙铁一样,在梁陈心尖狠狠地烫了一下。

  他呼吸陡然粗重起来。

  明韫冰则侧过脸去——那滴血太烫了,有神明的气息,令他有些不堪忍受地蹙眉。

  血气同他自己的气息混在一起,从嘴唇里化成鬼印的解咒,红雾一般飘了下去,落在时想容的眉心,刹那碎瓷拼合了起来,减缓了崩溃的速度。

  然而也多不过几息。

  时想容却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湿润,长泣一声,眼泪就滴在了梁落尘脸颊上,断线珠子似的。

  “对不起,”她泣不成声。

  梁落尘轻声说:“你怎么那么傻啊。”

  是啊,怎么能那么傻。

  可是我只是想要喜欢一个人而已。这也有错吗?

  明韫冰冷眼旁观了片刻,有些讽刺,心中冷笑:“化梦……半桶子水平,用又用不精致,倒让人觉得做的是场红楼梦,假作真时真亦假,有什么意思。”

  他这么想着,手指边鬼气云集,险些结成一个蓄魂的法印,却在中途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打散了。

  是梁陈抓住了他的手,明韫冰正想转头,下巴就被一只火热的手掐住,那股力气把他毫不留情往后一搡——

  整个长榻都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,明韫冰的后脑勺猛地磕在榻上,还没出声,梁陈的气息猝不及防地钻了进来,呼吸仓促地扫过下巴,像落下了跳跃的火星。

  “等……”

  梁远情不想等,急躁得失态,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牙关,揉碎了熟透的芍药,捣出花汁酿成酒,伴着心底难以摆脱的微酸,一并贪婪地吞了下去。

  ……却好像怎么都不够。

  那唇舌明明是微凉柔软的,含进来却像越烧越烈的火,带着燎原之势,把心底的渴望一发勾了出来,就像轰然而出了一只水底怪兽,把理智刹那吞噬殆尽。

  明韫冰难以呼吸,手脚被掣肘着,下巴又被死死地按着,想偏开头喘口气,却被梁陈凶狠地捕捉回来,按在榻上动弹不得。

  两人的睫毛变幻着角度擦在一起,明韫冰指节紧绷,微睁双眼端详梁陈的脸,目光有些涣散。

  他素来只往前看,最不喜欢回忆,但此时此刻,却难以抑制地想起旧事。

  从前在流渡南桥时,梁陈每次风尘仆仆赶回来,十有八九会在小屋里扑个空。

  因为鬼帝大人虽然不爱跟人说话,但也没学针线活,并不喜欢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当绣房小姐。——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,都不能阻止他去花谷里侍弄那满地的醉玫。

  醉玫酿的酒格外清冽好喝,花谷里就总有灵蛇来偷吃,喝醉了就撒酒疯,把一地的花碾得不堪入目。明韫冰三番两次要把这蛇打来煲汤,每回将待剥皮,附近就有个烂好人的算命瞎子跑来念经。

  施主,行行善事吧。万物皆是生灵,不可肆意伤害啊。爱惜飞蛾不罩灯,扫地莫伤蝼蚁命……

  无知者无畏,瞎子颇得上神大人真传,每回都能把鬼帝给念得四大皆空,放下屠刀立地成佛。

  明韫冰跟那几只小妖角力,角着角着,日头西倾,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赶回来的梁远情就过来抓人了——把脸上面无表情心底抓狂的明韫冰抓回去,按在树干上就是一顿狂吻。

  一边亲一边问“想不想我”,明韫冰手里的渎神随着理智一起退散,心里的“算了”跟吻痕一道激增,不自觉就松开了倒吊着灵蛇的束缚。那蛇好大一条,红得如心,啪一下砸地上,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现成的大戏。

  上神大人一肚子思念,发不出来甚是委屈,只好把满腔热情都灌注在唇舌之间。

  明韫冰时常觉得这人想把自己生吞了,但也乐得纵他。

  想来就是他真想吃,明韫冰也是乐于双手奉上的。

  嗯,鬼族的爱总是非常赤裸的。

  上神大人有些怪癖,很喜欢明韫冰身上的各种小痣——尤其是他自己看不到的。亲密的时候喜欢一边揉,好像那几处地方揉红了,就能证明什么似的。

  右耳下那颗最喜欢。

  恍惚间那揉按红痣的指腹换开了,嘴唇贴了上来,他冷不防一个打颤,从记忆里抽身而出。

  却是梁陈整个人都压了上来,带了点狠劲咬了一口他的下唇:“想什么呢?”

  明韫冰短促地吸了一口气,眼睫轻轻一颤,梁陈在他腰侧狠狠一掐:“还是别说了,不想听。”

  那问什么问……

  还没想完,梁陈泄愤似的,复又夺走了他的呼吸。他不断含吮那双从来不吐真话的薄唇,就跟有饥渴症似的,咂出了很令人面红耳热的水声。

  在这清冷的夜里,这动静就像一朵缓缓盛开的毒花一般,令人血脉贲张。

  算了……

  喘息里,明韫冰很艰难地放松了身体,如常配合地仰起头,任梁陈深入到已经有些不适的地方。

  倾倒在桌上的酒水被月色晒失了,如同消散的冰瓷,缓缓融在地面,再也不见踪迹。那些漆黑的钉子一股脑掉在地上,化作鬼气回到楼上厢房,梁落尘呆立许久,循迹抬头一看,却发现那短廊兰草微动,郁郁葱葱。

  似乎是有人,却看不分明。

  梁落尘叹了一口气,在已经熄灭的灯下将就坐了,无心睡眠。

  作者有话说:

  诶,五十章,他们终于亲上了。

  不过呢,数据太差,就先到这里吧,后面还有很多,但我分散不出精力来日更,周更也没什么意思,又不是什么巨著。

  接下来我会整理一下大纲,慢慢地改成我想要的不平淡的样子(太平了没人看其实我写着也没趣儿),然后等三次有足够的精力保持更新了再复更,不好意思啦,看到这里的读者。

  归期不定。

  不过,绝对绝对不会太监的,这本书我有完整的大纲,所以,等我回来吧!(象征性呼吁一下因为我看的到点击)

  此致,敬礼!

  谢阅、投、推、评等。

  # 外篇 婆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