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宝小说>玄幻奇幻>一念一千年>第66章 八赦心殊 流水如缘

  那是上古之初了,三十三神宫里众神依然在位,阴阳序流转在第二阶天,黑扣白,白入黑,圆融得如天如地。

  第一位卜出天地衰败之相的星官火急火燎地将谶言报给了天帝,诸神便齐聚天庭,众说纷纭,只为找一个解救之法。

  阴阳乱序的补救方法十分简单粗暴,就是后来的诸神下界救世,但那几乎是走投无路的办法了。

  在刚发现端倪的时候,其实人间还不算太乱,有战火,有瘟疫,但并无接踵而至、仿佛失控的许多天灾。当时众神说来说去,都没有议论出一个可行之法,天帝被吵得头昏,便指了一位神明下凡观世。

  这位神明就是掌管北方玄天与天下兵器的勾陈上宫。

  观世,也不过是深入到第二阶天,看各地的阴阳序是否真的混乱了。勾陈领命下凡了,不出几年便复命,带回了最真实的情况,也就是那时,天帝才开始着手准备令诸神纷纷下界。

  勾陈上宫第一次领神明下界时,民间史籍上叫做“天地风”。

  因为当时他不可一世、高高在上的尊容,在晦暗的黑云冷土之中,就像一道劈开天幕的光,吹过九州大陆,令腐朽的大地清澈一新。

  也就是那一年,万骨之墟里竟然孕生出了一个婴儿。

  他第二次下界时,依然是观世,那时明韫冰已经在一年之内长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恐怖故事,归类到妖魔了。勾陈听闻了几个这号称“鬼主”的精彩事迹,便提着法自然剑削开了寒蜮的鬼门关,当时他除了要惩凶除恶,还带着另一个目的。

  众神临世并不能解决阴阳乱序的问题。这就像涨水了,光把水接起来存着是一样的,盆总是不够的,但水还是一样涨。

  阴阳乱序——换句话说,人世毁灭的真正解决办法,当时是被三清之一的道德天尊提出来的。

  在盘古大神还没有开天辟地之前,鸿蒙是一颗种子。

  盘古劈开天地之后,这颗种子和创世神的躯体一同化成了万事万物,万物双生,它给自己留下了一部分,背负着巨大的神力,沉在了不可知之处。

  当年长出的枝叶败坏了,自然可以再把那颗种子找回来,一换,也就是了。

  这种子藏的地方有蛛丝马迹,它可以用一种叫回天的术法召出来。——其实这颗种子就叫回天,但坏就坏在,当时没有时间去用回天。

  因为回天和开天是一脉相承的术法,都需要时间。开天靠信物和长久积累慢慢储存念力,回天需要的是遍布三阶天的信物、一样祭品,再一个懂法的祭神。

  祭神没什么可说的,自然是一呼百应,信物花时间放上也就是了。最关键的是这个祭品,说是要“至奸至恶,至善至纯,非人非鬼,非物非神”,当时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刁钻的东西去。最后还是道德天尊想出了一个办法。

  “什么办法?”梁陈问。

  明韫冰很轻地笑了一声,他横在梁陈视野里的手臂上,忽然平天的刑线一闪,密匝得几乎看不清,梁陈的脚步一停,电光石火间想起他痛不欲生的一身血,还有徐念恩说过的话……

  “这种血线叫做‘岁’,在全身经脉关窍反复研磨时,可以偶尔触及到依附在骨血深处的魂元……”

  “只要不停地一收一放,剧痛之中,就可以将魂元的‘节’打磨出来……”

  “要是磨个一千年,一道的魂元说不定可以磨成七道呢。”

  如果一只鬼的魂魄活生生被磨出了七道节,那它到底算什么?人?鬼?还是神?

  明韫冰轻声说:“你看,你当时来我身边,就为了这个。”

  梁陈像被这话在心上捅了个大窟窿似的,吸气都是痛的。他想反驳,但想不出话来。

  “你知道为什么会神陨得只剩下你一个吗?又为什么从那时候到现在,不惜让诸神全陨,都要令末日迁延一千年?”明韫冰的声音没什么情绪,好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当时天帝都知道人世将倾了,也知道该怎么救世。他派你找到我,可是没想到,你被我迷的神魂颠倒的,到最后也没有对我下手。”

  因为到时候……祭神必定是他,祭品必定是他,而要做一个合格的祭品,必须要被“平天”剐足一万遍。

  这才是对他们胆敢犯戒的最大惩罚。

  梁陈张了张嘴:“所以你这个所谓的天刑,不是因为和他……”

  “不是。”明韫冰讽刺地说,“是因为我运势比较好。”

  梁陈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把他放下,掼在了雕工精湛的柱子上。冷木的香味跟潮湿一同扑过来,明韫冰抬眼看他的样子就像一个魅影重重的梦。

  明韫冰的视线从他掐在自己肩上的手指逡巡到他的眉眼,那印记像要长出来,他道:“其实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,从头至尾我只想把你脑子里那些无关我的东西——一点一点擦干净。”

 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阴暗的偏执,接近病态的狂热,声音却冷的跟冰似的。

  梁陈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在他的视线里发麻,艰难地问:“你想怎么……”

  明韫冰的指腹擦过他的脸颊,就像毒蛇顺着脖颈攀岩而上,他分明是看着自己的,但梁陈还是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在注视另一个虚影。

  可那个影子并不是他。

  梁陈的牙齿几乎要磨出声来。

  “我没几天好过了,早在奈何天你就知道,平天快把我剐完了,至多两三次,我就会像大雪一样,无法维持人形,变得痴傻,浑噩无知地被你献祭。”明韫冰说,“这就是他们打的算盘。”

  梁陈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,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惊涛骇浪地翻。

  却看见明韫冰眼里露出一点恶意的笑:“但除了回天,阴阳乱序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。”

  “什么……”

  “很简单,”明韫冰着力把他一拉,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,他的声音随着夜雨的潮湿一起灌进心口,阴冷无比,“死了不就没病了吗?”

  梁陈心中一震:“你再说一遍——”

  明韫冰的睫毛纤细微翘,可就像一道道预言毁灭的符文,在画纸上不断变化:“说多少遍也是一样的。横竖我免不了一死,但在那之前……”

  他明明是看着梁陈的,但好像又不是。那句话就在口中,却没说出来。

  但梁陈忽然能听到他的心音了——

  清冷的,从未那么满怀眷恋。

  “上神,你还欠我一面啊。”

  要说刚刚还是一种不真实感,这话一出,梁陈心里简直地崩山摧,酸涩都要喷出来了:“所以……我不是他。对不对?”

  大婚的记忆里,他看见了勾陈——虽说面容一样,但他们两人的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,他就不明白了,为什么明韫冰那么笃定自己是?还是他就是单纯的饥不择食?

  梁陈紧扣住他的肩膀的掌心轻轻一抓,明韫冰的心脏便狠狠地一跳,好像要破开胸腔洒出三尺热血。鲜活得几乎疼起来。

  他们两人之间的契约疯狂地跳动了起来,灼热难忍。

  那种火热的雀跃,简直就像是一颗塞满炙热爱意的心,让两个人都有些受不了,明韫冰尤其难受,眼睛里都闪出了不详的红光。

  这种反应……这种联系……梁陈忽然脑子里一片清明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:“这根本不是什么血奴契,这是你们的与魂契是不是?!你跟他……不,你跟我……成、成婚之前,就已经有了。我忘了,你就骗我,不肯说。是不是?!”

  明韫冰恶狠狠地看着他,竖瞳都被激了出来。

  梁陈一直没发现这契约的真相,方才情绪起伏太大,才无意间牵动了它,那一瞬间他竟然可以清楚明白地感知到明韫冰的里里外外。

  他暴虐的心,拼命压抑的怨怒,不断翻涌,又被“他爱我”按下去的恨意。

  没有任何以上制下的奴仆契约有这种效果,能连通双方心绪的,只可能是他们鬼族的婚约——与魂契。

  而与魂契是联系两个灵魂的,不可能替换,也不可能转移。除非生死。

  所以当时这东西根本不是明韫冰给他“刻上”的,离思的深处,他只是把两人的约定唤出来了。当时他甚至只是幻影……

  难怪后来他的真魂会回来,与魂契重现,他感知到了,才回来尝灵,才知道了梁远情身上的沧海桑田。才没有再走。

  那“他”自己,又是怎么把自己丢进了这场俗世大梦里的?

  混乱。

  “是又怎样?”明韫冰一字一顿,“你在意过吗?”每个字都像含着血腥味儿。

  “你不是当你的王爷,当的春风得意吗?你这一百年,在人间做梦,梦的可痛快?你怎么还会有大哥,有知己,有未婚妻,你在尘世里唱戏,就唱的这么酣畅淋漓?”

  明韫冰盯着他,眼里却是难以形容的狠戾,爱恨都在那双黑眸里起伏。

  梁陈的喉咙像堵着,呼吸颤抖,说不出话:“我……”

  “梁远情,我是离魂,又不是脑残,我在人间一百多年,就跟你这么无缘,一次也遇不到?是谁在从中作梗,你脑子里的水要不要倒一倒?要不是时想容多此一举,你还能在这里问我?”

  “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怎么会知道?”梁陈被他三言两语弄得心如刀割,喃喃道。

 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。

  ——明韫冰离魂那一百年就在人间,他也在,两人没有晤面过的原因不会是没缘分,肯定是彡在百般阻挠。

  这骨殖恐怕也就是第一阶天留下来专门监督梁陈去做祭神的。叫他不要忘本。

  难怪明韫冰一看见那白骨精就厌恶,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

  明韫冰掐着他的下巴,眼珠折射出一片狂热的寒芒:“你不知道,所以你在身上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术法,把自己搞成这副蠢样,是想洗掉它,还是想让自己清白一点?我告诉你,这烙印刻了,就是一辈子,这辈子下辈子,一生一世,永生永世,你也别想摆脱我——”

  梁陈把他狠厉的尾音堵了回去,与魂契本身是极为淫邪的缔结婚约,但他们俩身上的却没那么下流,一旦触动,彼此身上的寒气都被驱散了,就像拥抱着掉进了温泉里,沉溺。

  梁陈早先不知道,如今发现了,用起来简直得心应手,就跟那是自己下的一样。

  低低的喘息里,梁陈突然大手一扣,就掐住了明韫冰的脖子——他一只手就能扼住。

  明韫冰略睁双眼,喉结在梁陈指腹下滚动。

  与魂契的气息在他喉结上蔓开,全身过电一样,梁陈摩挲了一下,明韫冰睫毛微颤的样子就像一支极其猛烈的催情剂,把他的思绪清空了。

  他沙哑问:“干什么?”

  “你坦诚了,我也坦诚,”梁陈在隐雷声里,声音几乎是温柔的,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,别去做那些事,好不好。”

  明韫冰笑了一下:“不好。”很难说是不是讽刺。

  但梁陈的心还是痛起来,奈何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被尘埃埋着,他不敢相信这风沙大起的时候,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,想来想去,唯有现在的亲密是最真实。

  天已经很黑了,汨都上方,巨大的阴云在涌动,像深渊怪物的眼睛,雨没有要停的意思,把白天里烧过的废墟都浸没。

  原本想普普通通地吃个饭回来求个亲,没想到却天翻地覆,他连人都不是了。

  梁陈虽然没表现出来,但心中也不可能没有惶恐,对未来,对现在,甚至对明韫冰的语焉不详——此时这些不安就全都倾注在唇舌之间,再也按捺不住。

  明韫冰的牙齿磕破了下唇,血腥味和泥土潮湿的气息同时钻进来,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,听到一阵兵戈在刀架上颤动的清脆声音。

  梁陈不是武将,但是跟很多人一样对兵器有天然的热爱,院子里专门有一个库房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。

  然而在这样清热的雨夜,它们仿佛感受到神明心头汹涌的情*,纷纷躁动了起来,掀起一阵刀光剑影般的悸动。

  他被梁远情托着,领口大开,半扶着他的肩膀,与魂契千丝万缕的红线把他们裹成一个痴缠的、嫣红色的蝶蛹。

  “你是真的很不好搞,”梁陈低哑道,“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发现,原来我还没有提亲,你却已经过门了。”

  明韫冰指尖在他脖颈上次还没好完全的伤口上一划,那地方又见了血,梁陈疼得低喘一声,掌心在他腰侧狠狠一刮。

  明韫冰低头把血舔了:“问够了吗?”

  难以言喻的热从伤口绽开,那股邪火好像突然就凭骨血燃了起来,把理智烧的寸草不生。

  雨一下子暴打在屋檐上,梁陈捞起了明韫冰的双腿,转身踢开了门。

  这场雨下了半夜,汨都到处的屋檐好像都被打低了几寸,在屋檐下往外看时,总觉得黑压压的。

  代亲王府,兰草不住地点着头,溽暑的热气随着大开的窗户一下子卷进了屋里。

  梁落尘披衣坐在窗下,未干的笔势被热风吹得刺出了几个小枝芽,一如心口。

  桌岸边,放着那块被徐晓晓撞掉的冰瓷,还是美人模样,静静地看着他。

  雨像雾一样痴缠着,卷过无数斜挂的屋檐,随风一层一层、叠浪般吹起。

  静谧的城在这细雨里伫立,肺腑里藏着的许多呼吸,都随逐渐湿润的发梢变得安宁。

  浓云下,烛火摇曳。

  那字清晰: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”视野里却摇晃起来,变得朦胧。

  耳畔似有一个冷淡的女声,用一种生疏的温柔语调念了下去。

  她说:“其实我觉得,这屋子也不怎么‘陋’。”

  那山坡上的微风清新如沁,梁落尘笑说:“别执着字义,情致才最重要。哎,你看那进屋的石阶上,是不是有青苔?这就是‘苔痕上阶绿’,咱们的门帘下,野草也长进来了,这不就是‘入帘青’?不过,这个陋室不陋呢,还是因为有一美人兮,跟什么灵不灵的没关系。”

  “……”时想容两手在他脸上一掐:“你俗不俗?”

  “就这么俗,我从来也没说我特脱俗呀。”梁落尘无辜地说,被掐的嘴巴嘟起来,含含糊糊的。

  时想容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,慢慢低下头,迅速地在他嘴上一亲,又更迅速地钻进他怀里。不让看脸。

  这是害羞了。梁落尘一边乐一边绕着她的长发:“不过说真的——阿时,我们也不能总在别人的地方住啊,我在想,在城里买个房子以后住。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?”

  时想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:“上次我们吃席那条巷子就不错。靠近市集,又比较幽僻。”

  梁落尘一眼看破:“你是想随时上街逛吧。”

  时想容虽然看起来特别高贵冷艳,其实很喜欢混迹在人群里,假装自己是潮汐里的一滴水。梁落尘早发现了——而且她一定死鸭子嘴硬,绝对不会承认。

  “哼。”

  “听你的,明天咱们去问问,”梁落尘难得显摆起来,“而且呢,有钱能使鬼推磨,不巧,我特别有钱。”

  隔天就去问了,恰好那巷子里有房主想转卖,不过不能马上给房契。因为那房主的姥姥非说她死去的老头儿还在里面没走,死活要再留一年,虽然谁也看不见,但没人拗得过倔强的小老太太。

  时想容是看得见的,回家的时候跟梁落尘说:“确实有只常鬼在。”

  梁落尘:“啊?”

  时想容:“就在你跟人商量什么时候签房契的时候,那老爷爷手里拿着两根细竹条,气得脸都绿了,先抽他,再抽你。”

  难怪刚刚总是阴风阵阵的……梁落尘打了个哆嗦。忍不住把圣女大人暖玉般的手抓紧了一点。

  时想容被他拽的眼睫微颤,故作平静道:“别怕。他说,‘明年就是我跟翠萍成婚满八十年的大日子了,你个不肖子孙,这都不记得!还不赶紧去给我张罗摆酒!还不赶紧快去给你奶奶做件新衣服!’”

  梁落尘啼笑皆非。

  时想容看着他:“……之类的。”

  “八十年啊,好久。”听了这话,刚才还有的一点郁结也没了,梁落尘感叹道。

  “嗯。”时想容有时候也觉得神奇,对于它们这种赋灵之物,凡人朝生暮死,但他们却会有那么日久的爱恋。短暂到好像就是弹指一瞬间,又漫长到天地都自叹不如。

  他们快到小屋时,就下雨了。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  两人都没带伞,匆匆忙忙进门时,梁落尘突然说:“我也想。”

  时想容打理长发的手一顿:“嗯?”

  扭头却见他专注又情深的目光:“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,但是我也想跟你有八十年,年年看‘苔痕上阶绿’,草色入帘青。就算是我死……”

  时想容一下子捂住他的嘴:“又胡说。”

  梁落尘拉下她的手,轻声说:“就算是我死了,我也变成鬼,缠在我们的‘不肖子孙’耳朵边,烦他们不准忘记我们的每个整十年。”

  “反正,我是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  时想容嘴唇微动,仿佛是一个欲言又止,她发梢被雨丝打湿,最终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抬臂,把自己投入了梁落尘的怀里。就像一朵雪莲落回水里。

  轰隆!却是一道惊雷,倾盆而下的暴雨唤回了梁落尘的思绪。当啷一下,案角的美人冰瓷倒了下来,像一个大梦初醒的铃声。

  他往下看,方才写的字在明灭的灯里模糊。

  苔痕上阶绿,草色入帘青。

  不相约。

  那冰瓷在手里,不像民间传说的恐怖邪咒那么寒凉了,就像体质不好的人的体温一样,只是微凉。但眉眼的轮廓却有些看不清了,若不是今天他赴将军府的宴,再看见皇叔身边的那个人,也许梁落尘会忘记也不一定。

  他想起冰瓷曾经给自己施过的术法,——让他以为所有一切都是一场梦。就也知道现在逐渐远去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了。

  但是,如果连我也不想我记得,你又该怎么证明,自己来过呢?

 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?

  梁落尘轻轻叹息一声,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别的,摸着那凉薄的玉,眷恋的目光雨打杨柳般地垂下去。

  呼的一声,风把灯吹灭了,书房里一片黑暗。笔架也被吹倒了,但梁落尘没有动。

  惊心的电闪雷鸣之中,那惨白的光在他修长手里的青白玉雕上一过,那粗糙的脸部,眼窝处,却像溅到了雨珠。

  梁落尘的眼睫沉沉地闭着,隐约水色。

  “反正,我是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  “好啊。”可她回答。当时。

  (第二卷 完)

  # 善哉:明月秋床 一灯之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