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得闲暇, 难得出宫,一家三口在京城里好好逛了一回。
从东街逛到西市,从冰糖葫芦吃到糖人糖画, 小星星吃糖吃到心满意足,方淮和曲葳就有些敬谢不敏了。不过捏糖人的老伯手艺颇佳, 方淮花钱让人捏了个一家三口,活灵活现的,就连小星星拿着糖也有些下不去口。最后还是把糖人收了起来,打算拿回宫去做个纪念。
当然, 小星星出宫前心心念念的胸口碎大石, 她们今天也看到了。方淮一眼就看出是使力有些诀窍, 但不论如何,视觉效果也还是极佳的。
一家三口选择出宫的日子,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, 京城里热闹归热闹, 但与节日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。好在小孩儿第一次出宫, 第一次见到大街上如此多的人,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,也足够应付她了。
直到一上午过去,迈着小短腿走了不知多少路的小孩儿也觉得累了,三人便寻了处热闹的酒楼,暂且进去吃吃东西歇歇脚。
小二一见来了客人,立刻迎了上来,目光往三人身上一扫, 心里便对来客身价如何有了个估量。再加上小夫妻俩还带着孩子, 他便笑道:“客官有请,咱们二楼有雅间。”
小星星是第一次来酒楼, 看什么都稀奇,方淮便没打算把人带上二楼拘着。她目光在一楼大堂里一扫,见堂中客人没什么特别的,便道:“不必了,就坐在大堂里吧。”
小二也没说什么,特地为一家三口选了个临窗的空位,将人带了过去。
小孩儿腿还短,酒楼中的凳子对她来说还太高,她一张手方淮便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凳子上。小星星就一边晃着腿,一边听方淮点菜,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则四处打量。
在酒楼里和许多人一起吃饭,这对她来说大抵也是件相当新奇的事——在宫中一家三口也是一起用膳的,只不过她们用膳的时候,身边只有伺候的人,还从来没有人和她们一起用过膳。因此她稀奇的看着隔壁桌的客人,那直勾勾的目光,直将人看得如芒在背,下意识回了头。
那是个年轻郎君,读书人打扮,生得白皙俊秀,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模样。他皱着眉回头一看,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,那皱起的眉头顿时松开了。
大抵是喜欢小孩子,年轻人端起桌上一叠点心递了过去:“要不要尝尝?”
小孩儿只犹豫了一瞬,便摇头拒绝了,软乎乎道了声谢。
方淮和曲葳看到了这番互动,倒也没有打断。两人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,目光在大堂里一扫,才注意到今日这酒楼里的读书人含量似乎有些超标——她们别不是恰好闯进人家集会里了吧?可之前小二见她们带着孩子前来,也并未阻拦啊。
两人对视一眼,倒也没有离开的意思,而且很快就想到了这些读书人的由来。
多半还是因为之前那场恩科,方淮录取的人数虽然不多,但前来赶考的人数却是不少。落榜之后这些人也没回乡,毕竟来年还有一场春闱,没道理还要来回再跑一趟。
两人没想到会遇见这些人,但正好恰逢其会,听听这些读书人说什么也好。
小星星和隔壁桌的年轻人也没多交流,不一会儿两人点的菜就上了桌,一家三口开吃的时候,隔壁桌闲聊的声音也陆陆续续传了过来。
方淮耳力最佳,能听到的闲聊范围也大,不止是隔壁桌,连相邻几桌的闲聊也全入了她的耳。
她听到有人抱怨:“今年的恩科简直是拿咱们开涮,那样的题目,谁敢乱说?我策论就只写了第一题,自以为也答得不错,二百个进士位,大家都不敢乱答的话,应该有我一席之地。可结果就录了那几个人,这场恩科简直就是笑话。”
恩科过去已经好几个月了,现在都已经入秋了,这番话早些时候还能引起共鸣,可现在大家似乎都已经说得多也听得多了,便也有些腻了。
他同桌便有人说道:“行了,别说这个了,从春日抱怨到秋日,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。你现在与其念叨恩科,还不如想想来年的春闱。”
那人似乎不服气,还嘟哝了一句:“早说恩科这么胡来,我今年就不来了。”
这话倒是引得不少人心中附和,毕竟京城居大不易,早一年来此花费着实不小。不过心里附和归附和,却是没人好意思说出来的,倒是有人说道:“也别抱怨了,主要还是咱们胆子不够大。陛下登基三年了,锐意进取之势谁都看得清楚。也怪咱们没胆量,不然你看看颜成玉那几人,可是风光无两。”
颜成玉就是这次的恩科状元,他从皇帝手中领了改革税制的差事直接进了户部,省去了在翰林院熬资历的时间不说,顺便也还在那边挂了个名头。也就是说不影响他将来升迁,直接开始掌权做实事,更重要的是还入了天子的眼,常有进谏的机会。
这对于初出茅庐的士子来说,绝对算是个绝佳的起点了。而且恩科录取那几人不仅胆大,能力同样不俗,这几个月来督促新税制改革,尽心尽力也卓有成效,因此都已经小升了一级。
这起点,这升迁速度,也就难免引人羡慕了。
带着些酸味的附和声立刻响成了一片,有人在这时候开口:“今岁的恩科咱们是错过了,明年的春闱,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。”
偏有人接话道:“什么机会?再被考题吓一跳的机会吗?”
这话着实噎到了不少人,但也有人立刻说道:“那有什么,再来一次,我肯定敢答!”
主要是看到了前人良好的前景,再加上枪打出头鸟,第一轮的是出头鸟,第二轮的就算不上了。若是明年春闱再拿新税制说事,想也知道没人再会交白卷了。
方淮听到这里,也觉得无趣,正要专心吃饭,忽然又听到一句赞叹:“新税改革大胆是大胆,但别说还真雷厉风行的。我上月收到家书,听说本地的县令原本扣下了朝廷的诏令,只在城楼角落里贴了张不清不楚的告示糊弄。结果后来听说临近的知州因为此事被暗访的钦差察觉,被夺职下狱,吓得立刻老老实实贴上了告示,还召集了全县的里正宣告。听说来年开始不交税了,许多百姓还给陛下立了生祠。”
一听就知道,这人的家乡肯定就在方淮和曲葳去过的地方,杀鸡儆猴的效果永远不错。可生祠什么的,就很离谱,方淮这不信鬼神的星际人听了简直哭笑不得。
曲葳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,见她表情忽然变得古怪,就问:“怎么,你听到了什么?”
方淮正要说给她听,就被旁边晃着腿的小家伙抢了先。她不仅将方淮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复述了出来,还另外说了些方淮没怎么留意的闲谈,可谓是耳听八方了。
曲葳有些诧异,她就是平常人,耳力没那么好:“隔这么远,星星都听见了吗?”
小星星抬起头眨眨眼,一脸天真的模样,仿佛在说:母后你听不到吗?
不过小星星能听见还不是重点,重点是那么多人说的那么多话,她居然全都记下来了,还能有条不紊的复述出来,这就绝不是一个五岁小孩儿能够轻易做到的了。
曲葳想到这点后,不由看了方淮一眼。她自问聪慧,但也觉得星星的不凡多半还是遗传了方淮的,就不知小星星这聪慧,放到星际又算如何——大抵也不算十分突出,因为方淮好像对小星星的优秀没觉得有多吃惊意外,大抵是见得多了吧?
然而曲葳不知道的是,拥有S级精神力的方淮,在星际原本也是天才的范畴。她以自己为标准,也见识过更厉害的天才,自然就不觉得小星星有什么突出的了。
两人于是都没将这个小插曲当一回事,小星星自己就更不会觉得自己聪明了。
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吃完这顿饭,又在京城里闲逛了半日,满足了小孩儿旺盛的好奇心。直到快到晚饭时候,三人没再去什么酒楼,反而让车夫驾车去了丞相府。
小孩儿依旧扒在车窗边,回头问道:“是去外祖父家吗?”
曲丞相在新朝依旧是丞相,因为曲葳的缘故,方淮对他也十分尊重和重用。因此住在宣室殿侧殿的小星星,也时常能在宫中见到外祖父,偶尔曲丞相还会在身上揣些宫外的小玩意儿送给外孙女,逗小孩儿开心。因此祖孙俩不仅不生疏,相反感情还不错。
曲葳应了是,小孩儿便更高兴起来,向外张望的目光更是不肯收回。也不知她是想记下去往外祖父家的路,还是想在街边找找看,能不能找到外祖父送给她的那些小玩意儿。
马车不紧不慢前行,曲葳分了一半心神在车窗的小孩儿身上,随口与方淮闲聊:“先帝在时,不爱处理朝政,我爹常常守在衙署,想在家中见他一面都难。如今你我大刀阔斧的改革,朝事更多,你说咱们这一趟过去,会不会扑空找不到人?”
方淮闻言就笑:“怎么会?岳父年纪大了,我怕他操劳过度,还特地叮嘱过他多回府休息的。再说这两年朝中换血,大家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,也不需要岳父时时守在衙署了。”
她说得信誓旦旦,结果走到丞相府敲开门一问,曲丞相果然不在府中。
对上一大一小两双质问目光,方淮简直头皮发麻——老丈人瞒着她自行加班,连加班工资都没找她要,这能怪得了她吗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