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宝小说>穿越重生>不须归>第41章 如此嚣张吗

  慕容胤呵呵一笑,上辈子轮他主政时,京中这些高门已经换了几轮,不是因各种各样的罪名被皇帝抄家灭族,就是在战争中举家迁徙,门第颓落。若他没记错,左襄应是此次持节入蜀的主官,归国途中为乱兵所杀,其后不到半年光景,左敬安在狩猎时堕马受了重伤,不治身亡,至于面前这位左大人,后来出使北境,因和谈破裂,死在异族的乱刀之下。

  左连话虽说得半真半假,心意却用了十二分,他原本对这位六皇子颇有几分轻视之心,只觉他想讨君王欢心却处处不得法门,身旁缺少可堪倚仗的势力却端着架子对谁也不肯低头,大丈夫能屈能伸,六殿下可一头也不占。

  就连这次主动请缨入蜀,也被他当作是不谙世事的笼中鸟儿贪功冒进之举,但一出京城,殿下就将他按在马车里沉着脸交代了三件事。

  第一件,西蜀一行,性命比功劳重要。

  第二件,要他率领使团放慢行程,到达大罗山后,在山外就地驻扎,等他七日。

  第三件,七日内若他归来,说明此行诸事已了,若他七日不归,使团立即回国,绝不可再往前一步。

  殿下说,若你肯听我的,这一趟保不了你升官受赏,定然保你毫发无伤回到京都,否则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指望我动手埋你。

  殿下还说,什么也别问,大罗山外等我便是,我若七日未归,你即刻返程,回京便说谯氏已将我杀了,遣你回来复命,皇帝必不会加罪于你。

  殿下说完这些就走了,就在燕京城外,离了使团,一去无踪。

  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在路上走了十余日才到达两国交界,又依言在大罗山外等了七天。

  听闻蜀地风景独好,可惜隔着一座大山,连片奇花异草也未见得。

  殿下是在第七天夜里回来的,巡逻的侍卫发现时,人已经奄奄一息,身上的血浸湿了山坡上大片的青草地。

  殿下带回来一颗人头,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东西在哪儿,非得瞧见了东西才肯闭眼歇息。

  回到京城,殿下进宫复命,只说路上听闻谯史遇刺,蜀中内乱,故而中道折返,白跑了一趟,挨了皇帝一顿臭骂。

  唯使团上下,毫发无损,原以为有去无回的一趟差,就这么无惊无险地结束了。

  他不会蠢到去追问殿下带回来的人头是谁的,带回京城又交给了谁,蜀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,那些惊天动地的事又跟殿下有几分关联,他只清楚一点,高官厚禄也好,千金重赏也罢,旁的主子千方百计只为教人甘心赴死,眼前这位殿下却偏要担起天大的风险,给所有人谋一条活路。

  “你方才想到的那个办法就不错,若当真查到你府上,大不了你就说是受我指使的。”

  “殿下切不敢开玩笑!”左连回过神来,听人戏语,吓得不轻。

  “左氏一门虽算不上权宦之家,却也是天子近臣,世代清贵,这点小事就吓得失了章法,与其在此担忧祸从天降,不如回去好好收拾家中子弟,年纪不大,胆子不小。”

  左连肯定,他从前一定是瞎了,否则怎会觉得六皇子没有皇家气度。

  慕容胤事不关己,正要离去,左家的仆人又在此时匆匆赶来。

  “少爷!”

  “左寅?出了什么事?”左连望向来人,他交代左寅留意京兆府的动向,这小子一晃眼的功夫却又跑这儿来了。

  “少爷,京兆府抓到刺客了!”

  “什么?”左连变了脸色,“抓到了?”

  “毕凡毕大人在距离行刺地点不到两条街的地方抓到了重要嫌疑人。”

  “什么重要的嫌疑人?”

  “此人被衙差拿住后,既不肯通报姓名,也拿不出户籍凭证,且他出没地点距事发地很近,衙差判断有重大嫌疑。”

  左连担心会是小弟带出的家将,不安地追问了一句,“那人长什么样子?”

  “看着是位俊俏的公子,年纪很轻,穿一身青布衣,哦,对了,左眼下有一颗红痣。”

  仆人话音刚落,慕容胤却变了脸色,“糟了!”

  左连见他二话不说,拔腿就走,不知为了什么事情,“殿下何往!”

  “有事要办,你自便吧。”

  年前赵唐协助京兆府调查城外婴孩失窃一案时,府尹刘恕见他手下的大理寺丞毕凡头脑灵活,办事利索,赵唐被革去大理寺职务后,老府尹以为毕凡是个人才,便请旨将他调来了京兆府。

  毕凡敬佩老府尹忠正耿直,一心为公,可遇事他还是更愿意找自家大人商议。老府尹三代帝师,德高望,重满朝文武望尘莫及,处事却颇有些不知变通,赵大人眼下没了乌纱不假,可他坚信以大人的聪明才智,一定很快就能复职。

  今夜的事十分闹心,皇子遇刺非同小可,大人寻日常说,沾了皇亲国戚的案子若想不惹祸上身,那就有多远躲多远,奈何眼下实在是躲不得了。

  大人果然是大人,论及此事,三言两语问得他一身冷汗。

  大人问他,“皇子遇刺,刺客找是不找,抓是不抓?”

  必须要找,务必得抓,半点渎职,人头不保。

  大人又问,“假若抓到了刺客,但他背后却有你动不得的人,你又该如何?”

  若然这般,自当交给府尹大人定夺。

  大人再问,“若府尹大人也不能定夺呢?”

  府尹大人……定当禀报圣上。

  大人接着问道,“那你说圣上会如何定夺?”

  最怕连圣上也无法定夺,如此一来,又成了底下的人办事不力,莫说头上乌纱,只怕依旧性命难保。

  前车之鉴,七皇子遇刺一事,查来查去不还是不了了之?今夜三皇子遇刺,兴许又是自家人闹着玩也说不准呢。

  辨明了利害关系,大人当场给了他一个计策,计策很简单,叫他即刻抓几个疑犯回来交差,至于真正的刺客,若是该查,自会有人去查,但那已不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能插手过问的事情。

  毕凡照大人的法子抓了一个嫌疑最大的,准备明日一早把该走的程序都走上一遍。用自家大人的话来说,等你把程序都走上一遍,快的也要七八天,慢的半月也常见,届时宫里也该有动静了。若真是牵涉到其他主子,案子跟嫌犯到时定会有宗室大员来接手,若陛下无意深究,你便放开了屈打成招,给上头一个交代,把案子了结,也就皆大欢喜了。

  毕凡觉得大人思虑周全,此计甚好。

  碰巧,他抓到的这个人身份来历都不清楚,进了衙门又拒不交代,即便不是今夜的刺客,也很有可能是外邦的细作或州府的逃犯。

  他瞥了眼面前被两个衙差挟在中间的犯人,大手一挥,“押入大牢。”

  不想话音刚落,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冷笑,“我看谁敢。”

  毕凡循声望向来人,顿时大吃一惊,急忙率众礼拜,“六殿下!”

  慕容胤走上前去,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衙差,伸手拉住无辜立在原地的人,直管掉头就走。

  毕凡见状,连忙爬起来,追上前去将人拦下,面上一脸难色,“殿下,此人有重大嫌疑!”

  慕容胤看着他,“你是说,我的人有重大嫌疑?”

  毕凡额上冒出了冷汗,“殿……殿下的人?”

  “赵唐是不是在这里?”

  “啊?殿……殿下……这……大……大人他……”他刚想问殿下是如何知道的,自家大人已经火急火燎从屏风后转了出来。

  “六殿下!好久不见,真想煞我也!”

  “回头你找我,我跟你聊,好好聊。”

  赵唐瞧着对方的脸色,莫名有点心虚,徒弟向他求救,他岂能坐视不理,再说他也没做什么,也就是……出了个主意罢了。

  “殿下真要把人带走?”

  “难道留着给你屈打成招?”

  赵唐难得正色,“殿下想清楚,此时将人带走,只怕明日一早就能定案。”

  “呵,那我等着。”

  一片好心提醒,奈何对方充耳不闻,赵唐望着大步离去的人,忽而摇头失笑。

  “大人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  赵唐摊手,“还能如何,回家歇息。”

  “究竟何人如此大胆,皇城之内,闹市之中行刺皇子!”裴父惊怒交加。

  “父亲,京兆府已在全城缉拿刺客。”

  裴正寰眉头深锁,“三皇子果无大碍?你如何这般没有分寸,竟叫殿下负伤。”

  裴景灏亦是自责,“事发突然,是孩儿疏忽,幸而有惊无险,未伤及要害。”

  “你的伤不要紧吧。”

  “一点皮外伤,父亲不必担心,父亲劳累一天,也早去歇息吧。”

  “你娘还在照看五儿,我能歇息得了么,你先回去吧。”

  “是,孩儿告退。”

  家中乱起来时,裴景熙还没睡,一夜之间变故接二连三,先是五弟在灯市被六皇子所伤,后是三皇子与大哥在走马街遇刺。

  星竹吓得不轻,“幸……幸好公子未曾同去,娘哎,也太怕人了!”

  “大夫怎么说,大哥跟五弟伤得严重吗?”

  “刚夫人房里的夏草姐姐来过了,已请了大夫,两位公子都是轻伤,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,叫三公子安心歇息,不必担心。”

  座椅中的人点头,“那就好。”他想了想,有些迟疑地问道,“六皇子与府中……有过节么?”

  不等房里的下人应声,门口端茶路过的景松听得主子询问,咬牙转进门来,“公子恕罪,岂止是有过节,简直是深仇大怨!”

  裴景熙下意识皱起眉头,“你进来,说给我听。”

  景松早先在五少爷跟前伺候,小奴忠心耿耿,顾念旧主,加之又在裴小五跟前听了不少六皇子的坏话,今夜便格外义愤填膺,他听得吩咐,进屋放下茶案,“从前的事情公子都不记得了,这些夫人本来是严令下人多嘴的,可那六皇子着实太过分,不仅当街打伤五少爷,还张口就辱了相府一门,真叫人气不过!”

  “如此嚣张吗?”

  “岂止嚣张,年前皇帝陛下要把十公主许配给三公子做夫人,也是他故意破坏的!”

  此事裴公子并非头一次听说,却还是想听听他口中的故事有什么不同,“十公主……嫁给我?”

  景松重重点头,“老爷夫人操心主子的婚事,陛下恩宠相府,要把公主嫁过来,本来家里高高兴兴的,夫人都开始张罗喜事了,谁知道陛下指婚之际,六殿下却当众阻挠,说公子配不上十公主,老爷在朝臣面前失了颜面,夫人气哭了好多回,连公子都气病了,五少爷也因为此事同六皇子结了仇,谁想今夜一言不合,六皇子竟对五少爷动手!”

  “这么说,五儿今夜受伤都是因为我?”

  “五少爷一贯是为公子抱不平的,况且因为这件事,公子也十分恼怒,专门对夫人说,要六皇子登门道歉,否则难消心头之恨。”

  “那他来了吗?”

  “来了,大公子亲自去宫里请的,可他到了家里仍旧跋扈得很,不单不肯道歉,还当面羞辱公子,自那以后公子便一病不起,差点连命都丢了。”

  “我怎么给家里惹了这么多麻烦哪。”

  “公子千万别这么说,府里人人爱护公子,都是那六皇子狂妄无礼,胡作非为。”

  “照你说来,他处处跟我过不去,我从前是否得罪过他?”

  “公子平日里足不出户,能得罪哪个?六皇子一贯忤逆不孝,又顽劣不堪,京中人人知晓,先时令侍卫刺杀七皇子殿下,惹恼了皇帝,被罚在寒露宫思过,年前想将功折罪,主动请缨出使西蜀国,中途又逢蜀中变乱,灰溜溜地跑回来,他连手足兄弟都能痛下杀手,哪里会顾忌旁人。”

  裴公子面上含着笑意,“景松,我再问你几件事。”

  小奴忙道,“公子请问。”

  “六皇子令侍卫行刺手足,你是否亲眼所见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他几次三番对我言语侮辱,你是否亲耳听得?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今夜五儿受伤,是六皇子故意寻衅,出手伤他,还是五儿任性妄为,以下犯上?”

  景松傻在原地,支支吾吾答不出,他实在不懂公子为何这样问,怎好像半点不心疼自家弟弟,反而言语间还有偏帮外人的意思。

  裴公子轻叹一声,“你回五儿那里去吧。”

  景松吓得变了脸,连忙跪倒在地,“小奴多嘴,公子赎罪,往后再不敢妄言了!”

  “你看我有责怪你的意思么?我记不得从前的事,你能告诉我这些,足见忠诚,我也欣慰,我叫你回五儿那去,是因你原本就是他身边的,如今他又受了伤,更加需要人照顾。”

  景松见主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,是真如他所说,并无不悦,他当然高兴能回到五少爷那里,中院虽备受宠爱,总不如五少爷那里快活自在。

  “可是……公子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你去吧,照我的原话说,五儿定不会责罚你。”

  小奴心中大喜,急忙伏地叩头,“景松多谢三公子!”

  景松高高兴兴告退后,主人这才缓缓敛去笑容,“还有谁想从这里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