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自祈仿佛消失,再没有一点消息。
那天最后的一次对视,他面上阴郁的情绪消散,显出几分欣悦。
言语也有波动,不再娇纵到令人无法靠近:“等我回来。”
他口中的回来或许是几个小时,或许是几天,却总不可能是几个月。
小愿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。
在这两个月里,除却齐延和医生,只有宋束偷偷来看他一次。
他状似做贼,脚步轻微,一头金发也掩藏在兜帽下,穿着一身黑,口罩墨镜全副武装。
打扮诡异,路上引了不少人看他,稀奇几句,又转瞬即忘。
即便如此低调行事,他还是送来一捧花。
花香四溢,娇艳欲滴。
他站定在门前,清嗓兼带调整面容,才松了口气,吱呀一声推开门。
屋里人的消息还是他从白阿姨口中软磨硬泡套出来的,他求了好几次,才从她口中得知小猫如今所在。
较之陈家如今的大变,他除却最开始的震惊却也没剩下多少其他纷乱的思绪。
在很小的时候,他就觉得陈自祈不像是陈家人。样貌不像,陈嘉润生得英俊潇洒,白荷生得温婉可人,两人都是宽以待人的性格,并不难相处。
可陈自祈完全照着他们的相反处,肆意生长。
陈家基因没有那双娇艳的眼睛,没有那张昳丽到阴柔的脸。
至于性格,也没极端到那样的地步。
突闻巨变,说是不惊讶也是假的,只是惊讶过后又好似理所当然,两者确实不像是一个家庭里出来的成员。
宋束如何猜想不提,宋芙却怂恿他来见一见陈三愿。
她面上意味不明,很少认真:“这个机会很难得。”
陈自祈如今不知去往哪里,一点音讯没有。小猫成了无主的存在,自然是公平竞争的好。
宋束却实在有些纠结。
他并不担忧找不到住所,却担心找到小猫后的一系列事项。
纵使今时不同往日,小猫无主,可是难保大家都这样想啊。
他并不觉得陈三愿喜欢他,他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依赖,何况,身前还有那样一个强敌……
想到那个往日落于下风自身难保的男人,宋束就一阵头疼。
实在无法,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戏剧化的事情。
真假少爷成了情敌,多荒谬啊。
然而这是真正发生的事情,恰好在宋束的眼下。
如此强悍的情敌,还拥有养父母虐待,生父母亏欠等buff,甚至小猫青睐有加,实在是顺畅到令人头疼。
宋束的苦恼并未维持太久,很快,他就回过神来。
推门的声音令端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抬起头,他听到了声响,歪头,看向站定在门外的青年。
脱离了牢笼的禁锢,这张清纯的脸露出,他生得极好,眼睛圆润平静无波,长长的黑发顺和垂下,竟显出淡然的意味。
在这短暂的对视中,宋束率先开口,有些结巴道:“我、我来看看你。”
他连忙将门关上,又将藏在身后的花束捧出,深呼了几口气,才寻回声音:“这个,也送给你。”
“希望你能喜欢。”
他将帽子褪下,露出碧蓝的眸子和金色的发,面目忠诚好似金毛:“小雏菊。”
瞧起来也是可怜巴巴的,眼睛亮晶晶,好像在期待什么。
少年没有说话。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生来就是孤僻的性子,没和别人相处过。
交往与他而言是个难题,齐延前几天还说要教他,这些天却好似忙碌,总是不见人影。
白大褂的医生劝告他要敞开心扉,和别人建立起交流的桥梁,又说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,会失去人性。
人性,人类的本性。
可是猫会有人性吗?
小愿没有问医生。
医生和齐延都不喜欢听见猫这个字。
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何。
好奇心是拦不住的,他们不喜欢,却又不代表别人,总有人喜欢猫。
宋束恰是小猫的玩具。
“宋束。”
小猫高开金口,却分外严肃:“谢谢你。”
他指了指花,又指了指窗前空荡荡的花瓶。前段时间花朵枯萎,齐延将花瓶里的花摘出去,却没有添上新的。
宋束很快将小雏菊装进去,又回头,看向少年:“不用谢。”
多贴心的青年,多会讨猫欢喜的人类。
小猫很是满意。
但是紧接着,这个人类得寸进尺,提出了一个要求:“我能陪你玩吗?”
他粲然一笑,分外小心:“如果你需要的话。”
事实上,猫并不是很怕孤独的生物。小狗离不开人类,猫却具备一些独立性,亲人或许是性格划分。就像人类中也会有独立和黏人的划分,猫也是有的。
坦白来讲,小愿并不是黏人的猫。
比起与人相伴,或许独自相处会更好,然而他现在实在太无聊了。
齐延不在,没人给他讲故事,医院病房里虽然也有电视,遥控器却被医生收走,说要保护眼睛。
小愿很无聊啊。
于是他思索片刻,郑重询问:“你会讲故事吗?”
他指了指摊放在腿上的画本,平静道:“我懒得看。”
多么理直气壮。
比起看书,还是由人类自己讲解其中深意为好。
毕竟,他读不懂人心。
宋束眨眨眼,轻轻拿起摊开的画本,短暂扫了一眼封面,一时愣住——
《公主与骑士二三事》
怎么听着不像是正经名?
不过,能接触到比他料想的结局要好很多,齐延不在,他可以好好培养感情。
无主的猫会有人来争抢,自己凭借人缘抢先而入实在不讲武德,可是没有办法,人生就是不断竞争的关系。
你不进,就是退。
总得有个人占得魁首,那为什么不能是我?
毕竟y国,有一整套熟练的同性结婚程序。
……
齐延上楼的时候,与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擦肩而过,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,推开门,看见少年陷入睡眠。
他近来有些忙碌,不过事情也都快弄好了,他有些想摸一摸少年的头发,却又担心吵醒他,于是伸手也没有落下。
缓慢下移,给他提了提敞开的被子。
手指刚要收回,被睡梦中的少年捉住。
他在梦中总比在醒来后热情,常常说些梦话,也总做噩梦。
齐延担心他又在做梦,正要将他唤醒。
被捉住的那只手搭在少年的侧脸,感受他温热的肌肤。
呼吸声清浅,却还是有梦溢声流出。
“齐延……”
齐延凑过去听他说话,看见他颤颤巍巍的睫毛抖动。
“朋友……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小猫的一生,还没有交过朋友。
他很好奇,却又害怕。
又想要,又不想要。
想要一个故事书里赤忱永远不会将他抛下的朋友,不想要寓言故事里的农夫和蛇。
故事带给他的影响太多,让他的大脑产生复杂的思考。
这些潜意识里的思考在睡眠中被激发出来,成为他的噩梦。
齐延掀起他的刘海,摸上他的额头。
他俯身,落下一个安抚的吻。
轻轻道:“朋友就是不会抛下你的人。”
他的眉目被月色笼罩,竟显出几分温柔的幻觉。
小愿睁开眼,他其实没有睡很深。
那个吻抚平他心中杂乱的心绪却还是有个疑问没有解决:“齐延,我们是朋友吗?”
他问得很认真,尽管从眼睛里是看不出来的,可是面上的微表情一览无余。
很快,他就得到了答案。
这个淡漠的男人给了他回答:“不是。”
微微摇头,又望着他,眼底好似有什么复杂的情愫酝酿。
小猫看不明白,傻傻询问:“那是什么?”
齐延弯下腰,与他对视,又亲了一口在他的额头。
“现在,不好告诉你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小猫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,无论如何不能善罢甘休。
“和宋束一样吗?”
这个陌生的名字一出,齐延就望向他。
“他来找你了?”
“下午。”
齐延没有说话,他闭上眼,好像在忍耐什么。眉心蹙起,过了一会,才道:“你们可以成为朋友。”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我们比朋友更亲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