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皎很快被看管起来, 有不少人为他说话,此次事关重大,更多的人选择闭口不言, 天子情况上尚不得知,他们需要静观其变。

  因着是婉妃在控制局面, 有人怕她徇私偏袒,极力推逍遥王出来主理。

  逍遥王一向不理朝政,只醉心于山水之间, 跟几个皇子都没有牵扯, 身份上也足够, 这样的人才让人放心。

  裴皎摆摆手, 无所谓的去了偏殿。

  沈怀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 用手指捻着酒杯,殿内寂静无声, 只有酒杯划过桌子发出的声音,许多人忍不住看过来,眼神中透露出不屑或者鄙夷。

  裴皎跟沈怀酒的事闹的沸沸扬扬,偶尔一同出游, 朝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虽然沈怀酒是丞相之子,身份不低,还是会被人当成最不入流的男宠。

  如今六殿下受难,沈怀酒不仅没有担心,还玩起了酒杯, 丞相之子又怎么样, 没有出仕就是平民,男宠果然要不得。

  裴修握紧拳头面向逍遥王:“父皇尚在昏迷, 婉娘娘身为六弟亲母难免有偏袒的嫌弃,还请王叔主理此案,查明真相,还六弟清白。”

  “恳请王叔查明此案,惩治恶人。”对于裴修的假慈悲,裴昭嗤之以鼻,恨不得立刻把裴皎当成凶手处置掉,什么清白,就算他是清白的又怎么样,只要所有人都认为他下了毒,那他就是下/毒了。

  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,以后更难。

  逍遥王自是应下不提,没有跟几位皇子交流,守在皇帝身边,命太医全力救治。

  歌舞已停,殿外被金吾卫围了起来,不许任何人出入,若有忍不住想如厕的,要被盯着在偏殿解决,对此,各大臣不敢有异议,直到傍晚时分,皇上的情况才稳定下来。

  “皇上已无大碍,在清醒之前,任何人不得靠近,沈相同诸位皇子留下,其他各位大人请自便。”逍遥王出来吩咐了一句,又转身回去,等他走后众人如梦方醒,纷纷告辞。

  沈卓跟裴修几人不能一直留在紫薇阁,逍遥王着人安排好房间,让他们各自休息,裴皎虽被看管着,一应吃食照顾的很好,在这方面,逍遥王做事很是妥帖。

  夜半子时,裴皎听到几声鸟叫,打开窗户看到一张字条,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,上面只有四个字:“一切安好”。

  裴皎无声的笑了,沈怀酒能传这张字条过来,可见他那边确实没有问题,而看管沈怀酒的人正是裴皎暗中提拔起来的程放,这几年婉妃曾多次拉拢他,程放没说同意也没有一味躲避,婉妃在不确认之前不好下手,程放从毫不起眼的冷宫守卫,一路爬到金吾卫副指挥史,而正史年纪见老,体力不如从前,很快会被调去刑部或者大理寺。

  一夜好眠,皇上第二天午时才醒过来,清醒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昏睡过去,直到晚上才有了些许精神,也有心情去问期间发生的事。

  逍遥王没有隐瞒,把查出来的事全部禀明,连带着证据呈上。

  皇上看完后勃然大怒,差点又晕过去,听外面通传四皇子求见,皇上的脸色更沉了。

  逍遥王道:“四殿下这般着急,想是有要事,臣弟先行告退。”

  “不必。”皇上开口:“都是一家人,你且在一旁坐下。”

  逍遥王点点头,皇上这是不信任四殿下,才让他在一旁看着,他并不觉得这次下毒是四皇子所为,否则皇上一旦出事,合该是如日中天的六殿下上位,四殿下隐忍多年,不是蠢人。

  裴修进殿行礼,起身后又朝逍遥王行了个礼。

  “父皇急病,儿臣担忧不已,现在看到父皇清醒方放心。”裴修半弯着腰,不敢挺直,皇上不置可否,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
  裴修双唇干裂发白,眼下青黑,可见确实没有吃好睡好,但不知道是因为他醒了,还是因为没醒。

  静了一会儿,裴修不安的看了一眼逍遥王,复又跪下:“父皇,儿臣有事禀报,兹事体大,还望父皇屏退左右。”

  殿中除了逍遥王,还有不少宫女太监,只是……

  安海去哪里了?

  还没有洗清嫌疑吗?

  裴修说完,骤然感觉头上的压力更大了,良久才听到皇上的声音:“诚昀和林炎留下,其余人都下去吧。”

  裴诚昀是逍遥王的名字,林炎则是金吾卫指挥史,皇上最信任的人。

  “是。”宫人们依言退下,最后一人关好殿门,守在外面。

  皇上收回视线:“行了,现在可以说了。”

  裴修朗声道:“父皇,儿臣昨日夜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,不知是何居心,便暗中跟随,一路跟到后宫。”

 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上的脸色,见皇上脸色平静才继续。

  “儿臣知道不该私自前往,可是父皇出事,儿臣实在不能放心,怕其中再生变故,故而追了过去。”

  “谁知兜兜转转,竟跟到了漪兰殿!”

  “昨夜婉母妃为父皇侍疾,漪兰殿中应是无人,这侍女却半夜偷溜回去,定是在隐瞒什么,儿臣跟近了才发现,那侍女正是婉母妃的贴身宫女,名叫芷萝,她去见的是位男子,看装扮是金吾卫中的人,像是私会,又像是在传递消息,两人说着说着抱在了一起,之后儿臣不敢再看,便回来了。”

  “两人言语中提及六弟,还说婉妃娘娘看重十二弟不喜六弟,是因为……”裴修顿了顿:“是因为六弟身份有异。”

  他说的隐晦小心,殿内的人却全都听懂了,宫内都该是皇帝的骨血,这个身份有异还能是什么?

  “胡闹!”皇上说完,低低的咳嗽起来,一时半会儿无法停下,逍遥王急忙起身为皇帝拍背,安抚了许久,殿内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
  皇上没有说话,看了逍遥王一眼,他立刻领会。

  “四殿下没有任何依据,光凭着一张嘴可不能让人相信,昨夜月黑风高,看错了也是有的,婉妃娘娘身在后宫多年,起容你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!”

  裴修低着头:“是,儿臣也不愿相信,只是看见了不敢不告诉父皇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一切还请父皇定夺。”

  皇上是什么样的人,他们都清楚,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,就算他在里面添油加醋,父皇也会去查清楚,否则一旦他说的是真的,那父皇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?

  所以裴修没有一味地拿裴皎的身份作伐子,只是隐晦的说出怀疑,至于裴皎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,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。

  毕竟裴皎已经长大,当年的事太过久远,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容易惹人怀疑,到时候真成了诬陷,父皇不会放过他,裴皎更不会。

  他已经走投无路,这次若是再败了……

  裴修苦笑,败了对他来说跟现在也没什么太大区别,死亡并不可怕,失败后永远低人一头才是最可怕的。

  裴修离开后,皇帝立刻着林炎去查。

  “记住,此事不可惊动他人。”

  “臣明白。”林炎道,这事出的不光彩,一旦传出去就会成为皇室丑闻,皇上决不允许。

  逍遥森*晚*整*理王跟着道:“皇上劳累半日,该歇歇了,臣弟传婉妃娘娘过来侍候。”

  皇上点头,没有再说话,婉妃是他身边的宠妃,现在让别人过来明显不合适。

  裴皎跟沈怀酒又在皇宫待了一日,裴昭跟裴绍也没能出宫,渐渐焦躁起来,父皇已经醒了,却不肯见他们,既不发落人,也不放他们出宫,究竟是为什么?

  两人找裴修问过,什么也问不出来,这两天皇上只见了他一面,剩下的人都被挡了下来。

  他们也去找过裴皎一次,“委婉”的表达了其中的不解。

  “四哥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,肯定是他跟父皇说了什么,父皇才不见咱们,六哥,你可要想想办法啊,回头父皇真认定了你是凶手,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!”裴绍拍着桌子,他也想趁这个时候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,博个好名声。

  裴皎押着茶:“父皇想见谁,不想见谁,都不是咱们说了算的,至于下/毒之事,我光明磊落无所畏惧,相信父皇与皇叔会查明真相,我都不急,你们急什么?”

  他知道裴绍不怀好意,刚才那翻话说着好听,实际上是想撺掇他面圣,这个时候他直接冲到父皇面前,就算是为了尽孝,也会被认为动机不纯,更何况他身上的案子还没查清楚,更不能轻举妄动。

  裴绍愤愤:“我这是在为六哥鸣不平!”

  “四哥要真是在父皇面前说些什么,六哥再去解释就晚了。”

  裴皎皱眉,做出焦急的模样:“那怎么办呢?”

  “当时是先下手为强,找父皇解释清楚,剩下的就好办了。”裴绍道。

  裴皎摇头:“不行,我不敢。”

  “不如八弟去替我解释一下?”

  嘴里说着不敢,声音却没有透露出半分害怕,裴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愚弄了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他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:“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!”

  裴绍拉着裴昭往外走,身后悠悠的传来一句:“两位弟弟的好心,我记住了。”

  裴绍很想回怼一句,记住就记住了,你能把我怎么样,转头对上裴皎的眼神,悻悻的闭了嘴,倒是裴昭说了一句:“四哥去见父皇的事的确不假,我们或许有私心,但绝没有骗六哥。”

  他自是希望裴修跟裴皎挣个你死我活,但万一最后获胜的是裴皎,他们也要留一条后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