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从深最后说完那句话后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,就在傅从深以为今夜敲不开这扇门,他就要在外面冻死的时候,玉栖终于将门打开。

 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,玉栖脑袋探出来一点,双手还握在门把上,那副模样就像是一旦看见外面的人不是傅从深,她便要立刻将门关上似的。

  傅从深瞧着这样的小嫂子,不知怎么的心尖忽然一跳。

  从他的角度来看,昏暗的夜里,屋内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烛光,小嫂子散着发,一双眼像是幼兔似的,对着面前的他露出既忐忑又紧张的神色。

  先前久久敲不开门的郁闷转眼间就烟消云散,傅从深下意识的将身上的大氅扔到玉栖怀里。

  “你做什么?不冷吗?”玉栖试探地看着傅从深,这会儿也终于意识到一些不对劲。

  先前他以为不是傅从深便磨蹭了好一会儿,现在看到外面的人的确傅从深无误,她便紧张起来,唯恐傅从深又因为此事对她生出龃龉。

  她这样一想,便想到之后阿谀奉承,讨好傅从深像是更加艰难,玉栖心中悲悯。

  一朝再次回到解放前。

  她抱着大氅走路的时候,还差点被绊了一下,傅从深下意识的将她的胳膊捞住,二人接近了瞬间,自对方身上传出来的寒气和香气,都让各自心头一跳。

  只不过玉栖倒没有多想什么,反倒是傅从深,他直接像是被什么烧灼了一下,飞快地缩回去。

  玉栖只顾着哀叹,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,她自顾自地将大氅放到桌上后,自己飞快地脱了鞋子上了床榻,用被褥紧紧地将自己裹住。

  傅从深早就冻得双腿僵硬,他轻轻搓了搓手,也觉得这屋子还是有些冷了,便轻声开口:“嫂子受得住吗?”

  “受得住受得住……阿嚏!”玉栖捂住嘴巴,眨了眨眼,在傅从深的目光中轻轻开口。

  “冷。”

  玉栖瘪着嘴,一双眸子圆溜溜的,她看着傅从深,“你回来得太晚了,现在那间屋子大概已经住了虎子两个小孩儿,你今夜要怎么办?”

  嘴上是这么问,但是玉栖却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的被褥紧了紧。

  若是换个环境,玉栖还会想着将自己带的屋子腾给傅从深住,但是现在她人都在屋子里了还这么冷,倘若她将这屋子让给傅从深,那她自己又要去哪儿?

  这么一想,玉栖就完全不想将屋子让给傅从深了,她在心里告诉自己:死就死吧,反正之前原身将傅从深也已经得罪得差不多了,现在也不差这么一点儿。

  反正我是他嫂子,总不能他现在将我扔出去。

  玉栖这么一想,便打定主意装傻,她将被褥攥得紧紧的,傅从深瞧着她这紧张的模样,心中无奈。

  在玉栖的诚惶诚恐中,傅从深将自己的大氅又给玉栖覆在被褥上,他自己从墙角的柜子里又拽出来一床被褥,看起来颜色都有些发黑,想来是许久之前的被褥了,否则也不会胡乱的塞到这里面。

  玉栖看他生疏地将被褥往地上一铺,又像蚕蛹似的将自己一裹,玉栖看着地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傅从深,一时有些怔愣,“你今夜难道就要睡这里吗?”

  傅从深为了避嫌,起初是背对着玉栖睡下的,但是玉栖既然一开口,他便翻了身平躺着,目光落在房顶上的一处蜘蛛网,睁着眼睛开口:“不睡这里,那睡哪里,嫂子总不会允让我也去榻上。”

  其实傅从深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听在玉栖的耳中,难免觉得他有些怨念。

  看着傅从深略凄惨的模样,玉栖犹豫了一会儿,就在傅从深累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间开口,“要不你上来吧。”

  说完这话玉栖就后悔了,在古代男女大防,更别说他们二人是叔嫂关系,这话一出口难免有一种故意暧昧的感觉。

  玉栖差点捂住嘴,喉间一句“我在说梦话”卡住。

  但是傅从深却不知道这些,意外地扭头看了玉栖一眼,“嫂子难道就不知道避嫌吗?”

  若是傅从深不说这话,玉栖也不会再开口,但这么一说,玉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,她睁着眼睛仰着头,近乎于有些不争馒头争口气的语气,道:“避什么嫌,我既对你没有半分企图,而且你是晚辈我是长辈,又没有什么险恶用心?怕什么?”

  玉栖硬着头皮说完,傅从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,在一个弱女子口中听出来这样的话他难得有些意外。

  但是也不免觉得略微有些好笑,“今夜我若与小嫂子睡在一张榻上,明日便难保不会有人胡言乱语。”

  “旁人怎么看,难道嘉许也会在乎吗?”玉栖忽然开口。

  从前玉栖不觉得,可是后来这段时日的相处,让玉栖发现傅从深其实是不屑于世人眼光怎么看的,他要做一件事情,哪怕是逆着世人的惯性思维,他也不惧流言蜚语。

  而且就拿先前来说,玉栖还为穿书而来,原身嫁于一块牌位,而傅从深的娘亲去世,镇子上的诸人对傅从深叔嫂二人便总是或多或少的流言蜚语。

  有人说他们叔嫂二人相处尴尬,也有不少人也会说他们二人相处暧昧,更有甚者说兄死弟及,这如花似玉的小嫂子最后还是便宜了小叔子。

  各种人口中的污糟话对傅家的事情总是掺杂着不少的恶意揣测,但是傅从深却从来没有在乎过,也从未迁怒于原身。

  尽管原身对傅从深百般苛待,但是那段时日傅从深对这位嫂子也并非是见面即避讳,他们二人其实有好几次在院中相遇,只是傅从深度恪守礼仪,最不济也要唤原身一声嫂子。

  后来他不知道这原身的壳子里换了个人,对着现在的玉栖也是一如既往,尊重有加。哪怕是之前他一心要将玉栖送回傅府,也是特地寻了一辆马车,叮嘱马夫要将玉栖安稳地送回去。

  所以无论如何,傅从深这人总是光明磊落的,玉栖知道原身对不住傅从深,可若是换作喜怒无常,为人心胸狭窄的,玉栖也不会一心想着要讨好傅从深。

  她也明白,若要保住自己一条命,对方必然是傅从深这样的人,因为心胸狭隘的人,哪怕就是跪在他面前,也不一定能够在他心中掀起一点涟漪。

  “嫂子睡吧。”

  傅从深打断玉栖的思绪。虽说玉栖要他上榻,但是傅从深却不能这么做,不为别的,他也要为玉栖的清誉想想。

  说到底,玉栖即便已经嫁了他哥的牌位,但是实际上也还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女子,这段时间他几次考虑了将玉栖送走的事情,而这一次他不光光是要将玉栖送回傅府,而是打算直接给玉栖一笔银子让他离开。

  不管玉栖以后再做什么,也不必再与傅府有所牵扯,说到底就是还她一个自由身。

  这事情傅从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,毕竟玉栖救了他一命,就当是还了玉栖先前救了他的恩情。

  至于玉栖嫁于他兄长牌位的事情,傅从深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是符合情理的。

  傅从深这么一开口,玉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,方才她一时嘴快,邀请傅从深上榻,可是待找回理智她就后悔了。

  他们二人毕竟是异性,哪怕就是在现代,她也不该轻易与对方同榻。

  二人心思各异,玉栖裹好了被褥转过头。傅从深也转过身子,二人相距不到一丈,但是却像是隔着天堑沟壑。

  夜里雪下的越来越大,傅从深冻得将被褥卷了又卷,玉栖这段时日一直在照顾傅从深,加之今日又忐忑不安了一阵子,这会儿早就困了,没有多久便睡过去了。

  傅从深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,不知怎么的就心中慢慢平静下来,他想着待到明日天晴之后,一切便能回到正轨。

  翌日。

  玉栖睡得脸颊泛红,等到窗前两个小孩的声音响起的时候,她才醒过来。

  她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,翻身起来时,就看见地上的被褥已经不在了。玉栖起身穿好出去,一开门便打头遇见了傅从深。

  二人见面都有些尴尬。

  玉栖张了张嘴,还是没能开口,倒是傅从深问了他一句:“嫂子起来了?”

  “嗯。”玉栖睡得头发乱糟糟的,傅从深京见她发丝上缠了一根线头,下意识伸手就想将那线头给取了,玉栖却以为他要做什么,本能地躲了下。

  傅从深手指一僵,解释道:“有一根线头缠在你发上……”

  “……嗯”玉栖点了点头不动了。

  傅从深伸手取了玉栖发上的线头,还让她看了一眼,玉栖越发觉得尴尬,为自己方才误会了傅从深倒了句歉,傅从深却摇摇头,“嫂子先去洗漱吧……”

  玉栖与傅从深错身而过,外面天气正好,地上的积雪都化了一半,玉栖拎着裙子走到洗漱的地方,用冷水往自己脸上泼了两下,老婆婆出来就看见她用冷水洗脸,忍不住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。

  “现在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,以后苦的就是你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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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有话要说:

  傅公子:今日为避嫌我拒绝了小嫂子邀请同榻……

  路人:?

  傅公子:问……就是后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