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上的小祭祀还一板一眼地行礼谦虚了一番, 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叫人挑不出毛病，透出疏远又清冷的味道来，这模样倒是让下面瞧着的墨柒有点儿玩味地挑了挑唇角。
结果, 樊笙一转头，脸上的表情就变了。
墨柒：……
她默默瞧着小狗崽子竖着耳朵、摇着尾巴跑到她身边来，眸子闪闪发光, 带着想要表扬的意味。
樊笙：盯……
墨柒跟着小崽子对视了许久, 最终有些无奈地扶额轻叹, 移开了目光, 顺着她的意随口夸了一句。
“不错。”
能达到这个水准，着实让她有些惊讶了。
虽然眼睛都亮了却仍要板着脸的小祭祀一瞬间弯了眸子, 矜持地颔首应了声，然后才巴巴地坐到了她原来的位置上去了。
对面的茹黎已经下了场, 坐回了车烛影的身旁, 唇角含笑地低声回答着车烛影的问话。不经意地抬眸瞥了眼，就看见樊笙这副作态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。
没想到……小师妹真的喜欢上了她那个神侍。
她暗中打量了一下姿态慵懒的白袍女人，却猛然对上了一双暗不见底的眸子, 带着阴冷和警告。
可怖噬人, 让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目光。
这样的人……
茹黎微微蹙了下眉，不知该如何评说。
一看便是冷心无情，又怎会动心。
车烛影正垂眸为她取出药剂呢，随口问她是否有伤，却不见回复，于是抬眸瞧她。
“怎么了？”她眉间淡漠, 眼中却带着些许担忧。
茹黎恍然回神, 抬手握上了她的指尖, 安抚道：“无事……”
“……只不过，亥家估计是要失望了。”她眯了眯眸子，轻笑道。
她与车烛影自幼相识，她们对于大祭司之位倒也没有太过执着。
茹家是占卜大家，早有卜卦预示下一任大祭司非茹黎。
车家亦然。
不过嘛，亥家也好，奚家也罢，近来都是举动异常，估计是对那个位置窥探已久了。
可如今，原本被认为与大祭司之位无缘的小师妹突然插足一脚，实力也隐隐压过了奚游……
啧，这场好戏该如何收场呢？
还有亥栾……
茹黎眯着眸子想了想上午进场时亥栾的挑衅和不堪言论。
余光中，这位师妹正脸色阴沉着呢。
偷鸡不成蚀把米，估计是要气死了。
最后一场，所谓的决定下一任大祭司之位的比试，便在樊笙和奚游之间了。
大巫二阶的木系与大巫三阶的冰系。
墨柒淡淡瞥了眼那边神色平静的少祭祀，指尖点了点扶手。
哪儿有这么简单。
那夷湘说是病入膏肓，却仍旧活蹦乱跳着呢，上头两位有布局之疑，樊笙背后又无氏族背景。想来也知道，樊笙若是占了这下一任大祭司的名头，前路绝非平坦，只能是惹祸上身罢了。
五大氏族，有四家都参与进来了，剩下的那个楼家摆着中立的姿态，实则是在茹黎和奚游之间分别投资。
樊笙无一外力。
今日她若是赢了，那便要祈祷着夷湘多活几年。
起码要等到她达到祭祀的实力再死。
否则……这位小祭祀只有死路一条。
可是这两位究竟在谋算什么呢？
难不成又是什么巫神的旨意？
墨柒想着想着，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下，瞳孔中嘲讽一闪而过。
巫宁界的巫神，那是什么？
不就是天道的另一个称呼吗？
当初天道找上她，打着的幌子是为了让世界重归正道，沿着它的轨迹走下去。
走……那条命定之路。
可是她所得到的力量，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道赐予。
而是她本源中被禁锢封存了的力量，天道将那还给了她，却非要摆着高高在上的施舍的模样。
叫人作呕。
她墨柒是那位的第八世和第九世的轮回，但这一步步都是将她赶向绝境。
身为第八世轮回的墨柒在死后也经历了十世轮回，世世不得好死、戾气缠身，这戾气每多一分，她的魂魄伤损就多一分。
毁坏乾元界的气运，使其从大千世界沦为中千，这是天道让她重获力量的条件。
那些流落的气运最终全都变为了因果缠绕在她的灵魂上。
这份因果一日不还清，她便要生生世世地轮回下去、不得安息。
可是……
不对啊。
墨柒顿下了指尖，微微蹙眉。
她身上的因果太重了，若照着这还债般的轮回，根本无法在玄天界运行到墨家幺儿出生的时间点还清。
如若因果不清，她是无法重返墨家投胎为墨家幺女的。那样的话，她的主魂还需要流落在宇宙之中、而分魂却在玄天界苏醒过来。
无法投生为墨家幺儿，那么这一世的墨柒就会消失，宇宙中就永远不会有墨柒这个人的存在，前世的路线从一开始便会被斩断拦截。
她的分魂也无法与主魂融合，魂魄分裂，最终等待她的不过是两份的消亡、魂飞魄散。
第九世轮回不存在了，那一位也永远不可能回来。
可是……
她回来了，不仅顺利地回到了本体中，而且魂魄上压着的因果也消散干净了。
这是怎么回事？
天道看她可怜？
墨柒正皱眉想着，就感到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，那股熟悉的清香又传入鼻尖，叫她有些无奈地停下了思绪。
“怎么了？”
她垂眸抿了口茶水，没有去看那个又凑了过来的小祭祀，淡淡问道。
“你别担心。”
小祭祀的动作一顿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，声音软软的。
“我会赢的。”她这般保证道。
墨柒放下了杯子，轻轻瞥了她一眼，盯着那双干净无暇的眸子看了许久，最终移开目光时陡然笑了下，意味不明。
“你知道赢了这场比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？”她抬起指尖，掐了一个隔音阵。
墨柒瞧着杯中茶水，轻声问道。
她的唇角还挂着笑意，眸色却瞬间冰冷了下去。
天真又无知的孩子，尚且不懂歪歪曲曲的算计。
她漫不经心地想到。
这原是好事，可是无人呵护的天真终究会被现实踩烂、践踏入尘。
“我知道。”
樊笙静静地看着她，片刻后启唇回答道。
“如果我赢了，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，他们会视我为敌。”拥有着干净澄澈的眸子的小祭祀如此说道。
叫墨柒唇边的笑意微微僵住。
“你既知道……”
“可是我想护着柒柒呀！我不怕他们的针对和敌视……”
我怕孤单。
我怕这只突然闯进生命中的小桃花精会毫不犹豫地逃离出去。
我怕你会嫌弃一直弱小又无力的我。
我怕你会厌恶我单调空寂的世界。
我怕你离开我。
樊笙在暗处孤寂了数十年，她本是不怕孤单的。
可是在享受过陪伴之后，她又不甘于再次失去、再次缩回她孤寂的角落里去。
她想将那只会牵住她手、对着她弯着眸子笑着的小桃花精留在身边。
她心中有万千言语，然而落在唇边时又嗫嚅着说不出口。
墨柒看着眼前沉默下去的小姑娘，将她眸底波澜起来的情绪瞧在了眼底，也瞥过了她微微张着的唇，知道了她喉咙中还卡着言语。
很奇怪。
她无法理解樊笙这种感情，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因为这样一个理由选择将自己置于险地。
太奇怪了。
樊笙的眼睛告诉她，这个孩子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的。
可是她却依旧坚定地走上了那条荆棘密布的道路，面临着随时失去生命的危险。
不为权势，而是为了……守护？
守着她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人？
墨柒顿了顿，揉了揉眉间，抿着唇角不再说话了。
她应当是厌恶这样轻率泛滥的感情的。
一个孩子的喜欢，来得如此轻巧，走时自然也会迅速。
起于皮囊、不曾深入，樊笙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，就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？
喜欢她哪儿？
喜欢这张脸吗？
可这是霖柒的脸，不是她墨柒的。
心中莫名烦躁，那一瞬间闪过的悸动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。
墨柒点了点桌子，取出烟斗来转了转，平复着最近总是容易被牵动的情绪。
这个小祭祀简直有毒。
比试之间的休憩时间不长，只是让双方做个调整罢了。
樊笙没有得到墨柒的回应，眼神暗了暗，也移开了眸子，垂着头盯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胸口处源源不断地传来庞大的力量，那些被封印住的巫力再次回到她的筋脉之中。
很快，比试开始了。
樊笙一时没有动弹，坐在椅子上等了会儿，身边一片安静。
她抿了抿唇角，将眸底的失落藏好了，抬头起身，准备上台了。
“……加油。”
就在她已经走了几步时，身后突然传来了女人淡淡的声音，带着些许柔和。
好看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，她弯了下唇角，没有回头，也轻声应了。
“小师妹真是让人……意外。”
台上的奚游冷眼瞧着樊笙，将刚刚那一幕收入眼底，微微嘲讽道。
樊笙上台一瞬便收起了唇边的笑意，冷淡地瞧了她一眼，不曾答话。
既然她已经站上了台，便是对手，何必多言。
周边空气骤然冰冷下去，空气凝冰。
“请。”樊笙抬手做礼。
奚游扯了扯嘴角，轻嗤了声，指尖一抬，密密麻麻的藤蔓便从身后腾跃翻涌而起。
一层护障，其余的全部攻击射去。
藤蔓有倒刺，枝叶似箭，含剧毒。
叶子化箭射出，毒刺密集，这片场地顷刻间染成了绿色。
瞳孔中倒映出那如毒蛇般狰狞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藤蔓，樊笙脸色不变，法杖抵地，空气凝冰，一寸寸围城高墙，在她面前拦截下了大半攻击。
随后冰龙咆哮而出，庞大的身躯在台上转动，躯体为寒冰，毒刺不可破、叶箭被挡，轻轻一扫，全部归还回去。
巨龙翻涌着，扑向了奚游。
它所行之处，皆凝冰霜，绿色消退。
奚游抬眸，眉间紧蹙，露出几分戾气来，咬牙拿出了一个法铃。
轻轻一摇，那冰龙就僵硬在了原地。
是奚家的摄月铃。
冰霜静止，无法前进。
而在下一刻，那绿色的波浪又重新打来，这时已是寸寸锋利，加上铃声辅助，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樊笙，空中出现了一个鬼面。
木系无力倾涌而下，要在一瞬间将她绞杀在地。
毫不留情。
局势已是一面倒。
墨柒也是蹙起了眉头，脸色阴冷下去，眼中闪过了几分杀意。
然而，下一刻，她不禁愣住了，眸子微微睁大。
作者有话说：
我的评论呢？嗯嗯嗯？！！！（呐喊）
写文章最讨厌的就是：我想到的只是一个中间的高潮片段，然而我还要把前因后果给它补上去。
嗐
快抱住孩子感谢在2020-08-26 23:53:22~2020-08-30 02:24: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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