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司宜前脚刚走,李忠后脚便迎了上来,“娘娘请。”他将拂尘换到另一侧,伸出小臂让封意晚搭上。
如果不是最近漠原使臣入宫,季般般也不会住在玉蓬殿,封意晚示意让文瑶等在门口。
入殿后,季般般坐在正桌旁,兴安在小桌的三角炉上内加了炭,将陶壶放在三角炉上,封意晚看着炉上冒了热气,低身行了礼。
季般般倒上茶水问:“娘娘可是有何事?”她貌似已经猜到了封意晚的目的。
封意晚看了一眼季般般身侧的兴安欲言又止,季般般会意,“都下去吧。”临走时兴安留意了一下封意晚的神色,他并未闭上殿门。
顷刻间,封意晚见内已经无人,她腾地跪在季般般面前,声音微抖乞求道:“求二殿下救妾身一命。”
季般般看向她,唇角微挑,“娘娘这是何意?”到嘴边的茶她都未抿上一口便放回了桌上。
“实不相瞒,今夜陛下翻了妾身的牌子,近来入皇上宫里的通房侍女都无辜横死,二殿下压着没让事情传出,妾身还是留意到了,求二殿下救妾身一命。”封意晚叩首。
季般般语气轻飘飘,“娘娘作为陛下嫔妃,怎能求我不让你侍寝。”她看向封意晚头上的金钗,显然,封意晚是个不含糊的主儿。
虽然季家血脉单薄,但是后宫也绝不能诞下皇子,季般般让太监在季锦十喝的茶里加了些药,但没想到季锦十先前吃了糖失了心智,折磨侍女的手段堪称史无前例。
封意晚只抬首,望着季般般,眸色尽是恳求,“若是殿下肯帮我......”她说到这儿眼神下移,脸露羞涩。
季般般忽然一改神色,“我劝娘娘,好好侍寝,兴许陛下,下手能轻点儿。娘娘是南璟王的女儿,身份比其他妃嫔尊贵,横死这中不吉利的事儿,不会落到娘娘头上。”她低头喝了一口茶。
这句话无疑浇灭了封意晚所有的希望,封意晚一震,季般般这样的人,要的是利益交换,而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。
“若是殿下肯帮我,臣妾往后愿替殿下做事,让漠原条件让步。”封意晚再次将头叩在地上。
季般般悠悠抬眼,像是在瞧有趣的东西那般,好一阵,她唇角带笑,“娘娘这话说的不对,娘娘是陛下的妃子,为我做事儿算怎么回事,况且陛下翻了牌子,人不去,内务府又该如何交代,皇上的脾气,娘娘可是知道的啊。”
这事儿如果封意晚能做到,那无疑对大北是好的,季般般已经打算答应漠原的条件,那减少损失保住国库岂不是更好。
她也可以交给桑处营和鸿胪寺去办,但这些外臣定是对他们做好了防备,不如让封意晚直接从可敦下手来的快。
封意晚缓缓抬起头,眼中流露出害怕,她抖着下唇说:“殿下找人替上,熄了灯,没人知道。”
季般般微微一笑,“娘娘请起。”她伸出手。
封意晚目光落在季般般指节上,纤细如凝脂,如有灵性,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。
她刚将手递上去,季般般却隔着她的衣服捏住小臂将她扶了起来,神色自然,直到封意晚站起身,季般般将手收回。
“静候娘娘佳音,人可以替,也随时可以换回来,娘娘可清楚了?”季般般温声说。
封意晚抬起头看了看季般般,那一瞬,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,她点头应声,季般般满意地一笑坐了回去,起码封意晚并不蠢。
景白烯到禺尧那日,丹山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,化雪的时候天寒地冻,两边休了战,因为昭邱的土匪只选择守住仅占的城池。
前来途中接应景白烯的是昭邱九攸关的守将唐知栖,雪渣在山间枯草堆里藏了一些,车轱辘碾过时能闻得几声响,唐知栖是禺尧盐郡人,家中本是商人,父亲曾于淮盛文赠粮之恩。
因唐老爷知晓儿子想参军为将,于是便赠粮搭上了这层关系,唐知栖也是个肯吃苦的,冒着寒冬带着一营将漠北杀的措不及防,立下功后便升了边关的守将。
唐知栖见着马车徐徐驶来,单膝跪地,高声呼道:“末将在此恭迎将军。”
此地离景听尘的营帐不远,军中事宜多,景听尘也就没有亲自来迎景白烯。
景白烯掀开帘帐,他马车后便是三万骑兵,他笑道:“唐将军不必多礼。”景白烯和他见过几次,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。
唐知栖来迎景白烯没带几人,也只敢走在前方带路,景白烯没有多问关于战场的事情,因为他一到先处理的是另一件棘手的事情。
硕和东部的探子混入军营本就是大事,朝廷迟迟不给景听尘放粮,景听尘不太好催,职责疏忽所导致,而季般般也提了条件,杀了阿拉真便放粮。
景听尘脸色阴沉坐在营帐内,帐外烟尘弥漫,铁刀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,战后总会修整一番兵器,天放晴的时候,帐内未升火盆。
阿拉真被绑着蜷缩在角落睡着了,断粮这段时日,军营中洋着懒散,没粮都没什么力气。
‘报------’
景听尘轻放下手里的图纸,抬首看着营帐入口,士兵的大嗓门也让刚闭上眼的阿拉真醒了。
“大帅,宫中传报。”他跪在地上呈上密报,景听尘接过也不曾打开,“下去吧。”
士兵走后,她看向床榻角落的女子,她将手中的信封扔到桌上,慢慢走近说:“还打算嘴硬吗?”
“该说的,我已经说了。”阿拉真脸上的红印也渐渐消了。
景听尘睨着她,“军中可有同伙?”
阿拉真缓缓抬眼,沉默半刻说:“不曾有。”
景听尘紧盯着她说:“我军中有一士兵,名唤阿荣,七年前入伍,并非军户,和应监军是远亲搭了关系进来,后来做了火头军,泗州一战战死沙场,招兵的时候他哥哥又替了他入的我帐下,但是他哥哥近来却失踪了,我派人查了,阿荣一家老小七年前死在匪兵手下,并无亲戚。”
大北招兵可有替父从军,替兄参营。战前军营招兵的将领审视不严,景听尘平日也不会多查,这次出了阿拉真的事情以后,她刻意查验了军营,才发现有人趁着上次出战跑了。
战场上并非所有人都留全尸体,都是估摸大概,经过营中的士兵汇报,那个阿荣所谓的哥哥在出兵前脱离了队伍。
阿拉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铁德鲁军师,烧了粮草后他便带着部署图与特勤汇合,从头到尾也没想过她的死活。
阿拉真愣了好一阵,她绝望地闭上眼说:“杀了我吧,景听尘,你效忠大北是因为你的家族都是忠诚名将,而我是硕和养的探子,在泗州伏地多年只为一口饱饭,活着,真的好难。”
“你想死,没那么容易。”景听尘心头是有所触动的,但是她常年端正的态度素养不允许她体现。
阿拉真忍着眼底的泪水,她深吸一口气那泪水没包住,顺着眼角话落,“你可知,硕和的探子都是怎么养的。”
景听尘闻言不语,只是看着她,阿拉真头发凌乱,白皙的皮肤经过恶劣的环境已经变得有些粗糙。
阿拉真正睁开眼看着她说:“自我懂事起,我便一直在活在牢笼中,想要摆脱牢笼活下去只能靠自己,我杀过山间恶虎,也在夜间捕过狼王,受伤是常事,但若是留了疤我便一辈子走不出漠原。”
在漠原的那段日子是地狱,她用尽全力才逃出那个地方在泗州做了酒馆胡姬,她以为泗州已是她此生过的最轻松的时候,不料上天偏偏让她遇到景听尘。
“入了军妓营,我做好了被□□的准备,但你偏偏救了我。天下女儿羡慕顾家姑娘身份尊贵,但我好像只慕她能得你怜惜。”她轻叹,“朝廷不放粮,你的军队就快挺不下去了,杀了我吧,将我的人头运回朝廷。”
景听尘听完这番话神色微动,她是下不去手,景听尘抽出腰间匕首,将身子背对她问:“有句话我想问你。”
“问吧。”阿拉真没再想过活下去,她烧了粮草可以逃,她不想杀了景听尘,但是逃出去,她也只是会死在特勤手下,与其如此,不如让景听尘杀了她。
景听尘抿紧了唇,她捏匕首的手忍不住动了一下,“几月前,我醉酒那夜,发生了什么。”
几月前景听尘离开关卫前一夜喝了不少酒,隐约她能记得一些事儿,但是她不敢再去细细回想,且当那时只是做了一个梦。
阿拉真看了她一眼,“什么也没发生,我送你回了房间便离开了。”
“那,我手上的血,是哪来的。”景听尘喉间滑动,她明明记得那女子身形,不过是不敢去回想,她在床榻上寻到宫中女官人的头绳,除了阿拉真她想不到别人。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阿拉真面上微微泛红别过脸也不去看她,阿拉真调整好情绪,冷言道:“动手吧。”
“你们还真是疯了!”景白烯掀帘而入,大宝推着他的轮椅,景听尘一震手上的匕首险些拿不稳。
景白烯撇了她一眼,面上尽显严肃,他顿声,吩咐说:“大宝,掀开军帐!”
大宝小心地看了下景听尘,然后将军帐掀开,白光散落进来,帐外一片凄惨,地寒天冻,士兵依偎在火堆旁,哪怕是饿着肚子也不敢放松警惕,“你看看外面,硕和的探子,你问不出什么便杀了,让朝堂放粮,你的兵书读到哪儿去了,听尘。”
景白烯说的没有错,因为阿拉真什么也不会说,她只会说自己身份,而对硕和不利的事情一字不会吐露。
景白烯气愤地转过头,他将目光放在阿拉真身上,“你下不去手,那我便替你杀。”他抽出刀,刀出鞘的声音传来。
景听尘反应及时迅速将刀接住,景白烯手顿的快,否则这刀便会将景听尘手掌砍断,长剑割破景听尘的手掌,鲜血一涌而出,阿拉真吸了一口凉气,急道:“景听尘,你疯了!”
景白烯收回刀,狠狠说:“她早就疯了!到底是些什么妖魔鬼怪,竟都找上我景家,一个季般般,一个漠原探子。
景白烯面向她,“将不仁,则三军不亲,将不勇,则三军不锐,将不智,则三军大疑,将不明,则三军大倾,你为一己私欲留她性命,你做什么大帅,你是要景家军葬送!”
景听尘手掌还留着鲜血,大宝急忙掏出手帕,“大帅莫要跟公子吵,先包一下。”他将手帕递到景听尘手里。
景听尘一闭眼缓了一阵,景白烯这番话说的没错,她所受的教育,所读的兵书,都不允许她这么做。淮策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进来,见到这场面顿时傻眼了。
景听尘呼吸吐的慢,她转身高声说:“淮将军,将人犯带下去,三日后问斩!”
“阿?”淮策迟疑,见到景白烯的神色后,他改口,“是,是。”